擺碗,討!
未見鳥語紛紛卻見細雨蒙蒙,閣樓地勢較高,向下俯望能見玉宇樓臺,道道庭深穿梭于片片綠蔭,宮女侍衛來回穿梭一片忙碌。
扶蘇站在樓閣的陽臺呆呆俯望風景已經有片刻時間,他在等待自己的妹妹陽滋和侄子呂紹。從他這個位置看去,能夠看到遠處的一個樓閣中已經在進行用餐,要是沒有看錯的話,那該是趙歇與閨女趙欣、外孫女呂瑩。
過來這邊之前,扶蘇是與魏咎走同樣的路線,路上的時候魏咎被自家的閨女魏爽迎接走了,現在趙歇也與閨女和外孫女開始用餐,耽擱了有那么一會了陽滋和呂紹卻是還沒有過來。
舊有列國現在已經不是獨立王國,保留國號的列國也僅是剩下秦國和魏國,趙歇雖然還擁有趙王尊號,可是只有新邯鄲一座城池,那座城池現在也才開始在建設基座,仍然不算是城邑。
趙歇能夠保留王號那是事出有因,呂哲兼并趙國之前,趙國依然還有數郡在握,幾個方向的趙軍也沒有瓦解。趙歇擁有數郡和數十萬軍隊,接受和平方式的兼并,呂哲自然是要給予某些方面的優待,像是熊心、韓成、姬夏等舊有列國君王就沒有這樣的資格。
熊心的楚國是被呂哲率軍攻占,軍隊已經開到當時的楚國國都吳縣,雙方才展開談判。談判的結果是楚國放棄抵抗,熊心成為呂哲治下的一名侯爵,未來熊心之女所生的子嗣會繼承楚國的國號擁有一個封國。
根據扶蘇所知道的信息,近期帝國也在商議楚封國的事情,可是只開了個頭就沒有了后續。有小道消息稱,呂哲是認為呂陽太小了,小孩子本身并沒有足夠的能力建立自己的封國,一切都要等呂陽行冠禮之后才會進行。另有消息稱,帝國為呂陽尋找的封地已經有了,似乎是在倭列島的某一處?不過在沒有真正冊封之前,誰也不敢肯定消息的準確性。
天下大亂之時,韓成最初有在韓地復立韓國,可是一復立就被徐巖率軍突進,韓成自覺無法與秦軍抗衡也就帶人在徐巖率軍壓境之前先跑了,他們最開始的時候是想要北上尋求趙歇的幫助,不過當時北上的路線被秦軍切斷,不得已只有南下。
韓成帶人南下的初衷是要尋求楚國的幫助,半路上遭遇也是帶人逃奔的魏咎,雙方合流南下。差不多是到達南陽郡地界的時候,韓成與魏咎同時得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楚國向盤踞南郡、衡山郡、黔中郡的呂哲開戰,楚軍初期順利入侵廬江從桓楚手里奪了大半個廬江郡的土地,可是在呂哲率軍東向之后,楚軍先是被擋在番陽一線,后面是呂哲率軍走長江水路攻到會章郡,迫使項梁率軍撤退。
得知楚國自身難保,韓成和魏咎的心情可想而知,那時候他們的身后是來勢洶洶的秦國徐巖所部,前方是不知道友善還是敵意的呂哲控制區,百般無奈之下只有暫時窩在南陽郡地界。
接下來的情況有些峰回路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進攻順利的呂哲率軍撤退,楚國得到喘息之機聯絡上了韓成和魏咎,提出將泗水郡南部暫借韓國和魏國。后面,呂哲也對韓國和魏國進行庇護,兩國才算是能夠安定下來。
有一個現實令韓國和魏國已經失去發展的良機,他們控制的南陽郡局部和從楚國那邊借來的泗水郡南部,兩塊地方基本被戰火茶毒得遍地廢墟,人口也因為戰亂的關系十分稀少。缺了經濟基礎和人口,韓國和魏國只能是以茍延殘喘的姿態存在著,很難對天下大勢再有什么影響。
隨后發生的事情就更簡單了,呂哲攻滅楚國,韓國和魏國也徹底成了呂哲的附屬國,一直是到呂哲率軍北上中原,韓國和魏國才主動接受和平兼并。
韓國被呂哲和平兼并之后,韓成成了一名四等侯爵。
魏咎的魏國被呂哲和平兼并,那時候魏咎的爵位也只是四等侯爵,會成為一名封王還是近期發生的事情。
“兄長。”陽滋耽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出現:“外面下雨,陽臺也會有風吹來雨水,你自小身體就不硬朗,趕緊進來吧。”
扶蘇轉身一看,出現在內室的只有兩個人,一人自然是他的妹妹陽滋,另一個看上去五六歲的男娃該是侄子呂紹。
呂紹是呂哲的庶二子,今年五歲。他看到扶蘇目光看向自己,小大人似得行禮,口中呼道:“紹,見過舅舅。”
扶蘇樂呵呵地笑了,他有聽過一些消息,呂紹這個只有五歲大的孩子表現得相當聰慧,很是得呂哲的寵愛。另有一個不知道真假的消息,稱呂紹行冠禮之后也會成為封王,封領是在秦地,可能是北地郡那邊,亦有可能是被封到隴西郡的某處。
關于國家統治者的家庭,多多少少是會傳出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畢竟統治者一家子是金字塔頂端的家庭。呂哲其實并不會對每一個子嗣進行封王,一切還是要看諸位子嗣的意向和能力,王子若是有能力自然會有封國,公主要是出色也嫁個好夫君也能有封邑。
對的,自古以來帝王子嗣,皇子是封領,公主是封邑,封地的名字注定了其性質。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呂哲無論怎么安排自己子嗣的封領或是封邑都不會在所謂的“本土”,會是在“域外”。
“要過來的時候有些事情耽擱了,讓兄長久等了。”陽滋也就是那么一說,語氣中沒有歉意,臉上更是沒有什么不好意思。
扶蘇沒有多說什么,自小這個妹妹就有那么些冰冷,始皇帝的子嗣眾多也不是所有兄弟姐妹感情都相當好。他身為大公子(皇子)接受的教育最多,很難與自己的兄弟姐妹有過多時間的接觸,陽滋倒是與贏高和贏將閭時常玩耍感情上好一些。
當然了,陽滋也不是故意拿捏或是看不起落魄了的扶蘇,真的是因為其性情冷淡。她看了看閣樓之內,看見案幾上只是擺著水果,周邊也不見有人伺候,扭頭看向站在門邊的貼身侍女:“去看看。”
侍女一個蹲身禮,口中應“諾!”,離去。
“是有人故意怠慢兄長嗎?”陽滋口中說話,手卻是對著呂紹在招,讓呂紹坐在一個案幾邊上,目光才看向扶蘇。
“是孤王讓室內的人退下。”扶蘇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妹妹的冷淡,說著微笑看向呂紹,新袖中拿出一塊玉佩和一顆珍珠:“來,初次見面,舅舅也沒有什么好送的,這兩個小玩意給你當禮物。”
呂紹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得到首肯才站起來走過去,接過禮物道了聲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跑了出去。
“好了,兄長有什么要問?”陽滋穿的不是什么盛裝,是一身很輕便的絲綢長裙,扶著臀部慢慢屈膝跪坐。
“王上外封,”扶蘇也緩緩屈膝跪坐而下,臉上表情異常地嚴肅:“是試探還是真實?”
事實上并不止扶蘇有這樣的疑問或者說擔憂,對于外封的事情,很多人無法確定那是不是呂哲的一個計策,專門針對一些人布置的陰謀,特別是經歷過中央集權事件的扶蘇,對待這么一件事情更是不得不進行確定。
關于外封的事情隨著封爵即將進行,談論和議論更加沸沸揚揚,可是真正在準備外封出走的人并不是太多,有相當多的人將外封視為是呂哲的試探,要試出有多少人不愿意接受統治,然后再給予清除。
“魏王咎,他已經在準備相關的物資和人手,預期的三萬人武裝,已經有二萬左右得到兵器和甲胄。十余萬將要隨行的人,大部分也在向嶺南那邊移動。”陽滋看著扶蘇:“執政府給予的支持,相關糧秣已經讓民伕輸送到邊境。”
沒有什么直面的答案,但是話中的意思很清楚,說著話的陽滋嘴角緩緩地勾了起來:“前些日子有一個叫劉邦的三等男爵,他上串下跳聯絡人,與九江舒氏和長沙甏氏先行結伙,他們也在準備物資,向市場購置的物資也在運往嶺南那邊。”
本來扶蘇已經有些明悟,可是聽到后面卻是愣了:“劉邦?就是那個不斷在聯系人尋找投資的沛縣劉季,他不是……”
是!劉邦忙活到一半停下來了,所有線索都指向是因為呂哲的干涉,然后劉邦不但立刻歇菜,似乎還差點攤上什么大事。其實,扶蘇會多想與劉邦出了那么些事情絕對有關聯,他本來也是在做諸多的準備,可是一得知劉邦受到呂哲的干涉,一些準備也就停了下來。
這一次來南陵,扶蘇是帶著忐忑的心情而來,中原和燕地已經受于呂哲控制,秦地也是在相當順利的情況下接受了呂哲的統治,一切似乎都沒有起什么波瀾。也因為是一些地區很容易就被呂哲納入統治范圍,扶蘇才會心生擔憂的情緒,畢竟該被控制的區域已經入手,誰又會知道呂哲會不會信守承諾呢?
帝王從來都沒有什么信譽可言,做任何事情的出發點都是為了鞏固統治地位,那么先前的承諾被遺忘,甚至不但是遺忘還進行血腥清洗,發生在帝王身上一點都不會令人感到意外。
哪怕是到了現在扶蘇內心里依然忐忑,他深怕這一次來南陵會遭遇什么不測,到時候被幽禁還算是好的下場,某一天突然人間蒸發也不會是什么稀奇事,到時候呂哲只要隨便給個什么理由,誰會多說什么?
“兄長多想了,”陽滋微微地昂起了頭,用著一種驕傲和自豪的表情和語氣:“陽滋嫁給夫君是出自政治考量,可是陽滋真的嫁給了一個了不起的男人。他的心胸遠比大海還要遼闊,不是出爾反爾的人。”
扶蘇給了一個勉強的笑容:“那個劉邦?”
“劉邦是因為和魏豹走得太近,王上對魏封國的安排關乎到帝國未來的戰略,魏王咎在南亞那邊立足不容有半點意外,”陽滋說著慢慢站了起來:“劉邦風聞不好,不過那并不是關鍵,是劉邦很明顯地表現出要依靠魏豹在沙螢那邊站穩腳跟的意圖,王上認為那會妨礙魏王咎針對那塊被命名為暹羅的土地的開拓。另外……”
“另外?”扶蘇聽得相當專注,見自己的妹妹說到一半停下來立刻出聲,等待說出去才發現已經有人端著盤子進入室內,不由也安靜下來。
諸多的宮裝女子端著盤子,盤子上面擺放的是蓋著蓋子的皿具,等待放到案幾上掀開蓋子立刻傳出陣陣的香氣。
帝國飲食文化一直在進步,從曾經僅是水煮任何一種食物到炒菜的出現,然后是各種的燉、蒸、燜等等烹飪方式的出現。
伴隨飲食文化進步的是各種酒的種類出現,以前華夏就有的許許多多濁酒和果子酒,再因為與西域、中亞展開接觸出現的各種酒類,種樣也開始變得五花八門。
“葡萄釀多來五盅。”陽滋自喝過葡萄酒就立刻喜歡上這種酸酸甜甜的低度酒,走近案幾親自拿著酒盅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看上去色彩繽紛的玻璃杯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向著扶蘇示意:“有詩言‘葡萄美酒夜光杯’,那是王上某次酒性不錯的詩詞。”
扶蘇也跟著倒了一杯,喝著卻是不怎么對口味。他倒是對手里的玻璃杯很感興趣:“王上作坊里的東西是十分新奇。”玻璃杯的色澤有些渾濁和色彩凌亂,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弄成這樣。他放下酒杯:“宮城的窗戶都是透明的玻璃,聽說還有一種能夠清晰倒映出實物的鏡子?”
“嗯。那種叫鏡子的奇物,有一塊是人身高,被一名來自帕提亞的商人出價萬金給買了去。”陽滋說的是三天前的事情。
扶蘇當然知道那件事情,用著猶豫的口氣:“那種叫做鏡子的奇物,出產多嗎?”
陽滋笑了,她在笑自己這個兄長個性依然不變,遇事太過困頓不果斷,也極為容易左右彷徨,要是沒有得力的臣子輔佐,實在是很難有什么成就,心里也不免嘆息:“真不知道兄長選擇外封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