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雨季才停了不到七天竟然又開始在下了。
司馬欣在沒有南郡之前知道南方多雨,而且一旦下起來沒有三五天根本就不會停,現在總算知道那并不是胡說八道。他率軍進入南郡地界已經兩天,雨勢自從那個下午開始就斷斷續續沒完沒了,因為第一天反應不及沒有及時立好營帳,六萬將士至少有三萬多人成了落湯雞,短短兩天內竟有數千人得了風寒,這令他無比的惱火。
秦國做過南侵計劃,對于南方難以攻取的因素都有相關調查,最為頭疼的是水土不服,其次是南方的雨季綿長。
依稀記得呂哲曾經有寫過戰報到咸陽中樞,描述進軍黔中郡的戰事經過說起過兵員的損失情況,四萬多進入黔中郡的人戰死的數量不足兩千,卻是有三千多人倒在了水土不服上。
呂哲第二次南侵時,準備了大量的姜和柴火,命令七萬軍隊不得生飲水,時不時又煮一些姜湯,雖然還是有人會出現寒熱病等癥狀,可是這一次只有不到五百余人倒下。
第二次派兵南侵的時候,呂哲已經差不多四個月沒有接到來自咸陽的命令,自然是不會把南侵需要做的準備和限制匯報上去,因此秦國只對南下作戰會出現水土不服的病狀有清醒的認識而不知道該做什么預防。
當然,沒有始皇帝或者國尉署的允許,司馬欣根本沒有資格查閱關于南方的戰報,其實哪怕是看了也不會有多大的幫助。不過,他出發前曾經與中原軍團的主帥徐巖聊了一夜。倒是聽徐巖轉述了一些,出發前準備了大量的斗笠和蓑衣。
南郡從某些意義上來說還不是真正的南方,要過了長江才能算是真正的南方,現在長江以南的區域都有一個泛稱“江南”。意思就是江水以南。
連續下了兩天的雨。而似乎老天根本沒有停止下雨的意思。現在又有近四千人生病,司馬欣無奈之下只能原地駐扎。他還有一個大麻煩。那就是主力來臨之前少艾所部一直在作戰,沒有時間去砍伐木柴作為儲備,六萬多人一來每天需要用到大量的柴火,事先那點干柴在兩天之內已經消耗完。現在這鬼天氣又一直下雨哪怕砍來木柴也是濕的,沒有好的辦法明天就該沒有熱騰騰的食物吃了。
秦軍其實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柴火變得干燥,那就是搭建一個窯洞以火烘干,不過哪怕是這樣速度也快不起來。
“這兩天敵軍有什么動靜?”司馬欣的語氣很煩躁,寫信給徐巖的信沒回,明天敵軍又沒有干柴可用,他怎么又不會暴躁。
站在中軍大帳主位案幾之下的是一名年約三十有著兩撇胡須的五百主。他立刻答:“斥候回報,邔縣敵軍一直在冒雨加固城墻,現下不斷南城門與敵軍營寨有一條甬道,靠水的東城門也在修建甬道。似乎是想連接漢水的碼頭。”
司馬欣抓住了一個關鍵詞,那就是冒雨!他急問:“敵軍在雨勢下加固城墻?難道他們不怕士卒們或黔首大量患病,而后引發瘟疫嗎?”
現在可不是醫術發達的年代,一點點的感冒發燒,也就是風寒都有可能會要了小命,要是遭遇這種下雨天氣誰都不敢大量的差遣人,就怕太多人起了風寒死去處理不當會演變成瘟疫。
五百主其實也很迷惑,他是親眼看見至少有一兩萬人不但在修建甬道還在成千前方的一百五十步、三百步這個距離挖壕溝,心里也奇怪敵軍守城主將是不是太不把那些人當人看,竟是冒著大雨驅使。
司馬欣見下方的五百主一臉的迷惑揮了揮手,他可是知道呂哲前后兩次派軍南下的事情,現在又聽見南郡軍民冒雨在修建工事,心里要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水土不服在現代都還沒有好的治療手段,無非就是提高整潔和在飲食上多下功夫而已,至于心理引發的水土不服基本是還沒有太好的辦法。
治療風寒等等現在也就是那個樣,邔縣冒雨建立工事并不是有什么好的手段,而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因為冒雨修建工事,邔縣短短兩天之內已經有兩千多人得了風寒,這還是大量的雨具、姜湯、暖屋準備工作下才大量減少的患病人數,而無論是梅鋗或者周文、雕定,他們誰都沒有下令停止。
戰爭充滿了殘酷性,很多時候殘酷是必需的,不管是對敵軍還是對自己人。
這陣斷斷續續的雨勢連續下了四天,等待天氣重新變得晴朗時,六萬四千多秦軍得病的人數竟是有五千余人,病死的士卒暫時只有三百多,不過缺少柴薪取暖和藥材之下死亡人數一定還會再增加,愁得司馬欣眉頭就沒有舒緩過。
相對的,梅鋗看到病患統計也是一陣的失語,是他強硬的要組織人鞏固防線,六天之內病死的軍民數量足有五百余人,生病的人數更是有四千余。會有這么大的死亡率跟他的處理措施絕對無法推卸,呂哲發來的責斥信函正擺在案頭,命他妥善處理好后續,要是引起民變或者兵變,定要砍了他的腦袋。
梅鋗的處理方式是挨家挨戶的跑去致歉和慰問,而后又給予死亡者家屬豐厚的撫恤。他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你的丈夫(兒子)的死是有價值的,全邔縣都會記住他的恩情。若不是他冒雨加固城防,秦軍殺來又該多戰死多少人”。
話很虛,但是有邔縣城防主將親自致歉和慰問,家中有人病死的黔首們還能怎么樣?心里的怨氣在豐厚的撫恤下變淡了一些,又聽梅鋗將自己已經死去的親人作用無限抬高,竟是大部分覺得驕傲和自豪。不得不說,梅鋗真的很不是東西,竟然將學自呂哲身上的手段用來糊弄治下的黔首,而偏偏他還成功了。
對于病人的后續,梅鋗又是跑去親自看望,在足夠的物質前提下,他傾斜了不少資源過去,不少吃飽穿暖又整天待在暖屋的病人開始慢慢恢復,倒是讓死亡率下降了很多。
一場持續了五天的雨勢停止,司馬欣愁著怎么去解決五千多病號,一時間根本無力繼續南下,原本早應該爆發的大戰竟是讓一場雨給推遲,這對雙方來說是事先絕對沒有想到的。
待在鄢縣的呂哲并沒有因為老天連續下了五天的雨讓秦軍停止南下而感到開心,事實上他心里無數次咒罵在這當口下起了雨,讓本來早應該開打的邔縣延遲了下來,而雨勢都停止了司馬欣還待在原地不動,天曉得秦軍什么時候才會繼續南下。
邔縣沒有布置太夸張的防御工事不是疏忽,而是跟整個大的部署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系。南陵城那么后方的城池都想得到建立完善,邔縣頂在前線如果沒有其它原因怎么會不去重視?
在整個大戰略中,邔縣就是吸引秦軍的一個點,再以鄢縣作為配合將秦軍牢牢釘在這個位置。邔縣如果擁有太強悍的防御工事,天曉得秦軍會不會挪地,而呂哲是絕對不想讓秦軍去進攻其它方向的,畢竟共尉率軍從衡山郡前來,這是最好的戰場。
現在秦軍是沒有挪地,可是也沒有進入預定的戰場,呂哲又已經派人前去衡山郡通知共尉出兵,要是在共尉到來之前司馬欣還是沒有移動到邔縣城下,那時候整個大部署就要出現變動,又不知道該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另一方面,呂哲不止要應付秦軍,他還要應對好幾個地反的瞬息萬變,時間越拖越久變化就越多。他已經連續兩次收到了吳芮親筆寫來的信函,一封寫的是吳芮在湘水一線又敗了,十三萬人被四氏的十一聯軍殺的只剩下八萬龜縮向耒陽。另一封竟然是吳芮在耒陽又敗了,不得不再次退往長沙郡的首府臨湘。
四氏聯軍竟然這么勇猛?這不是關鍵,而是吳芮在信中提到四氏聯軍中出現了百越人的身影。
秦軍才剛剛南下不到十天,百越人哪怕消息再靈通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呂哲現在所面臨的情勢,那么百越人攻擊長沙郡只能是受到四氏的邀請。呂哲現在擔心的是吳芮要是再頂不住,等待四氏成功占領長沙郡,在得到百越的支持后他們會不會將手伸向蒼梧郡乃至于是南郡?
第一個不利的猜測已經在慢慢變成現實,呂哲相信這不會是第一個壞消息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個,他心里從未有過那么著急想要與南下的秦軍一決勝負,勝則有了余力面對南面不利的態勢,敗則龜縮南陵城和鞏固蒼梧郡的臨沅一線。
也許是禍不單行吧?在呂哲憂心司馬欣到底什么時候才會繼續南下時,燕彼從廬江郡傳來一個更令他頭疼的消息。
在燕彼大量財貨的賄賂之下,項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酒后說出項梁集結二十萬大軍所指的方向不是九江郡,不是號稱要攻打的陳郡,而是心態左右搖擺還沒有下定決定要投靠哪一方的桓楚占領的廬江郡。
看完燕彼的信,呂哲罵了一句“他媽的,怕什么來什么。”,臉色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