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荒蠻,荒自然是社會體系落后了,蠻則是人粗暴、野蠻。有一句話叫窮山惡水多刁民,這句話本是貶義詞,但是到了百越這里會變成贊賞武勇的形容。百越金屬兵器缺乏,能夠擁有金屬兵器的百越人絕對是各個部落的勇士。
譯吁宋和騶無諸好不容易積攢了兵器,挑選士兵的時候哪能不嚴格甄選,那么從數十萬人中挑選出來的那幾千人發放金屬兵器,這樣一來他們或許不會什么布陣什么的,但是絕對會是個人武力相對優秀的人。
羅縣正南面的廝殺與往常沒有什么不同,小部落湊起來的數萬人與羅縣一萬多守軍的交戰,依然是百越人在沖鋒的過程中被射死一片,好不容易沖上去了又在羅縣守軍的軍陣推進下成了被屠宰的對象。
一方是沒經過什么訓練,連軍陣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且手里要么是鈍器要么是削尖木棍、竹槍的百越。一方是操練完善,布下完善軍陣,從腳底到腦袋上都被武裝到牙齒的呂哲軍。雙方無論是從作戰意識到裝備都不是一個等級,這樣的交戰對于從秦軍轉變成呂哲軍的司馬欣和許許多多的軍官、士卒來說,一面倒的屠殺真的顯得相當之的無趣。
想想也是吧,一支拿出來能與強軍酣戰的部隊,面對的竟然是石器時代的野人隊伍,打起來也就是排列成陣勢不斷推進、迂回、緩退,敵軍手里的家伙刺來來會甲胄護著卸去大多數的殺傷力,哪怕是受傷也就是被戳破了皮,需要的就是小心一下那些拿著大棍棒的家伙。
一次出戰,平均每個士卒至少能殺死一個或者更多連衣服都穿不上的野人,呂哲軍的士卒每殺死一名敵軍依然能夠記功,斬敵首級多了可以升爵,那么能夠殺死更多的敵軍自然是興高采烈。只是將領呢?到了百將、五百主、軍侯、校尉、俾將、偏將、軍團長以上級別這些無法依靠獲取首級取得軍功的軍官呢?
要是羅縣守軍將領們知道后世有一種叫電腦游戲的玩意,他們會形容那是開最容易的難度在刷等級,這樣的游戲玩著要是能享受通關的快感也就罷了,問題是不能進行通關,一次兩次三次……地重復下去,玩久了誰都會覺得沒意思。
現在的羅縣守軍之中,有相當多的軍官因為連續多天百越人都顯得不堪一擊將這場戰爭看得非常輕,不然哪怕譯吁宋再小心都會露出的破綻,一個人沒看到兩個人沒看到,羅縣有那么多的軍官要是提高警覺會所有人都沒有發現什么嗎?或許是有人看見了夜間百越的調動,但是在看不起的心態下,那些看到的人選擇了最不應該的忽視。
正南方向那種沒什么難度和變化的戰事持續了一整個上午,司馬欣也終于將那些繁瑣的公文看完,他呼喚來親兵整理文牘,站起來向外看去,在城外交戰的兩支部隊就像是往常那樣正在進行脫離。
一場無趣的戰爭……
一場連變都不帶變的戰爭……
一場不需要高級將領過多指揮的戰爭……
一些奇怪的念頭出現在司馬欣的腦海中,或許是因為文牘看得多了還有點遲鈍什么的,愣愣地看著城外分開后撤的兩軍,足足看到本方的士卒有序地退回到城墻角下,分出部分的士卒警戒,其余人都排隊領取饅頭和肉湯用飯才將目光收回來。
就在司馬欣要命人備飯的時候,他人還沒有完成轉身,眼角的余光卻是借著城樓的高度看見百越城寨中又涌出至少五萬人,耳朵里也傳來了百越人那極為難聽的嘶吼之聲。
不止是司馬欣愣了,應該說看到那一幕和聽到百越人嚎叫都愣了。
快十天了,百越人是第一次在正午退兵之后再次組織人撲上來,而且看那些剛剛涌出來就向城外正在用飯的羅縣守軍撲來的百越人,似乎是那個叫南越的族群?
打了那么久,戰場上投降的百越人不少,他們多多少少是知道圍困羅縣的百越大軍的內部構成。差不多四十萬的百越大軍中,是以三個百越部落聯盟為主,分別是甌越、閩越、百越,其余則是東治、番禹、西甌、句町等等小部落的百越人。城外的百越主將名字叫譯吁宋,是甌越的部落聯盟酋長,閩越的部落聯盟酋長叫騶無諸,南越的部落聯盟酋長叫開明森。三支百越族群中,最為野蠻的是南越,造下那么多傷盡天良歹事的也是南越。
南越人兇蠻,這是在百越眾族群中相當有名氣的,百越今天不但反常地再次出兵,且出來的還是以兇蠻為主的南越,在那么一瞬間只要不是頭腦不清醒,任做誰都能看出反常。
“快……”剛剛吐出一個字,司馬欣聽到了其它方向傳來的吵雜聲,剎那間那張迷惑的表情轉成驚駭,急促地邁動雙腿之下踢翻了長案,一陣雜物落地的響動之后,他沖出了房間。
當正南戰場到了正午即將罷戰的時候,西面和東面的百越人早就做好了攻城的準備。西面的百越人除了少數甌越人和閩越人,基本是小部落湊出來的人手,他們之所以也發動攻擊自然是為了策應東面真正的攻城戰。其實正南面出于反常的再攻也不是出于什么太嚴密的舉動,用意簡單到無需思考,和西面發動的攻擊一樣,就是為了拖住羅縣守軍的兵力而已。
一場戰事總不是拍著腦袋來個靈機一動就算完事,軍略或者說陰謀的發酵需要鋪墊,也需要在時間的流逝中也進行布置。
譯吁宋用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來進行鋪墊,也不惜用付出十多萬的傷亡,其中戰死的人數足有五萬余人,用了這么大的代價就是為了那么一刻。
當西面和東面的百越人發動進攻的一剎那,西面和東面的羅縣守軍如譯吁宋所想的那樣,防御的兵力正是在輪換吃正午飯的階段,如譯吁宋所料那般守軍也只是保持一個最低限量的兵力,更別提輪換部隊輪換的時候最是放松警惕的時刻,因此百越人發動進攻確確實實是讓守軍有點慌了手腳。
不過再怎么錯愕和慌了,羅縣守軍基本出自秦軍,哪怕不是出身于秦軍也都是歷經數十戰的人,慌亂僅僅是持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在百越人扛著梯子來到城下,攻城梯剛剛搭在墻面上的時候,守軍就已經反應過來吹響了警報的號角,士卒們也在軍官的呼喝下各自奔向自己的崗位。
親自在東面指揮的譯吁宋一開始就用上了手中最為精銳的部隊,那些有金屬兵器且彪悍的甌越人在登城梯搭在墻面的立即就進行攀爬,雖說有相當多的甌越勇士在攀爬的時候被守軍用弓箭或者石塊等物打下來,但是也有不少人趁著守軍反應遲鈍的時候成功殺了上去。
殺上城頭的甌越人沒有讓譯吁宋失望,他們盡管裝備遜于守軍,可是悍不畏死的打法也的確是拉平了不少劣勢,竟是成功打開了部分城頭的空隙,讓后面的人不斷不斷登上城墻。
“好!”譯吁宋太興奮了,他用可能是今生最大的嗓門吼:“井闌、沖車、撞門錘,所有的攻城器械分批跟上,爭取一次就破城!”
不但是譯吁宋興奮,包括騶無諸和看到自己人成功殺上城墻的百越人就沒有一個是不興奮的。
在興奮情緒的驅使下,本就驍勇的甌越、閩越,參與突然襲擊的百越人變得更加悍不畏死,他們很快鞏固好打開的缺口,不斷涌上城墻的百越人越來越多,竟是在局部形成了人數的優勢。
調防、掉以輕心、出于意料,將所有劣勢都占了個遍的守軍只是在一開始的錯愕中有點反應不過來,當反應過來之后反撲不可謂不兇猛,只是因此連日來毫無威脅兵力維持在最低限量,他們在百越人越涌越多的情況下想要奪回失去的缺口顯得兵力不足,哪怕在戰力上還是強于百越,但是在百越人前仆后繼的情況下推進速度就是想快也快不起來。
索性的是百越人雖然造出了井闌、登車等器械,但是對于器械的運用不是那么熟悉,只能依靠登城梯涌上去,不然只有兩千人卻要防守整個城墻段的守軍再怎么善戰也要被多出自己至少五倍的百越人給驅趕下去。
再有,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是守軍并沒有出現敵軍成功登城就潰散的局面,盡管百越占據了優勢,但是守軍并沒有完全的放棄,依然艱難地聚集兵力試圖扭轉局勢。
“這么大的優勢依然無法將守軍驅趕下城墻,華族人確實能打啊!”譯吁宋不得不感慨。
事實上百越人已經不止一次試圖爭奪城門的控制權,可是在近百守軍的拼死抵抗之下,前去爭奪城門的百越人戰死的尸體已經鋪滿了地面。
“無妨了,他們掉以輕心要吃下惡果。”騶無諸的神色比較輕松。
譯吁宋一聽也笑了,是的,布了那么久的局,他認為登上城墻的百越勇士已經快有一萬五千人,守軍的反撲不過是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