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烈絕對有冒冷汗的理由,他一年前也只是一名五百主而已,雖然有過丹陽之戰的獨領一軍經歷,可是那一次發揮真的比狗屎都搶不上多少,若是那次不是楚軍自己亂了,別說是支援梅鋗,大軍別說是成功支援丹陽,可能與有數量優勢的楚軍對上都要吃虧。
一個有心理陰影且對自己不自信的一軍主將,在聽到敵軍有三十多萬的時候怎么能不慌了神,又怎么會不心生緊張之感?
緊張過后,蘇烈趕緊穩下來,雖然看上去還不是那么靠譜,但是他總算是知道聽取眾將的意見。
“我們現在的位置是在羅縣以南、湘水靠西的位置。這片區域地勢平坦,對于我們擺兵布陣相當有利。”梅鋗是副將,主將不靠譜的時候就該頂上來:“我軍有五千重步兵,這支軍隊是主上親自訓練出來的精兵,在這種地勢下擺出陣勢,五千重步兵對上十倍二十倍的敵軍也不會有任何劣勢,更別談我們還有兩萬的弓弩手和近六萬精銳的輕卒。”
底氣很重要啊,沒打就先慌了神,明明能打也要被自己嚇得連兵器都提不出來,梅鋗的那些話從某一部分消除了因為蘇烈不靠譜的舉動帶來的負面影響。
蘇烈這人可能有諸多的缺點,可是他至少懂得自己干不來就交給能干事的人主持大局,當即就當著眾將校的面將軍隊的指揮權交給了梅鋗,并緊急派人向身在資水平原的呂哲進行報備。
私下轉讓軍權自然是不存在合法性,可是在那么一刻沒人進行反對,他們知道不妥,但是相較起不妥來說總要比一個不靠譜的主將會帶著軍隊走向戰敗要好。
距離可能會爆發大戰的湘水以北平原有一百一十里的呂哲接到蘇烈的緊急匯報時,他面無表情地將看完的文牘放下,拿起筆書寫更換主將的命令并蓋印,然后讓人送過去。
“這樣不好吧?”蒯通不是說什么臨陣換將,而是說軍權私相授受。
“蘇烈完了,這輩子也就是一部將領的命,不可能再成為一路主將。”呂哲還是面無表情。
何其的愚蠢啊!哪怕知道自己干不了一路主將的活,那也可以作為一個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將戰事的指揮充分的放權。要換主將也不是不行,但是不應該沒有經過請示立即就換,應該將指揮權轉移然后請示呂哲,等待呂哲的新任命到達之后再交接將印。
來一個先斬后奏之類的事情,且不談呂哲心里到底有沒有疙瘩,光是為了制止這樣的行為成為例子,呂哲也肯定要做出處理,那么不管是私自交出軍權的蘇烈還是接受軍權的梅鋗,兩人身上永遠都有洗不掉的污點了,哪怕此戰表現得多么優秀,在未來一段時間里被剝奪統帥軍隊的權利也無法避免。
兩人完了,是真的完了,蒯通非常清楚這點,他總算是更深刻的理解呂哲為什么一直想著搞什么禮儀制度了,就是因為這幫野路子出身的家伙太沒有規矩了,勢力弱小規矩不嚴影響不大,但是想著有所作為就一定要有一套規矩。
無規矩不成方圓啊,哪怕一度強盛起來也肯定會因為內部的混亂而快速走向衰弱,呂哲要的不是曇花一現的輝煌,要的是可持續的強盛,那么規矩對制度的約束就必需要有,以此來形成穩固的內部結構,形成一種哪怕是會有亂子也會控制在傷害最輕的范圍。
“讓周文和何懌做好開拔準備。”呂哲臉上的失望怎么都壓蓋不足,他想了很多,哪怕是部隊被百越人壓制都有心理準備,獨獨就是沒有想到會發生軍權私相授受這種影響最壞的事情:“率軍三萬,又周文作為主將,何懌作為軍法曹,申屠嘉提階一級升為俾將,曹參提兩階升為校尉。該部抵達湘水西岸平原,全軍歸為周文統帥、徐志升任為副將,蘇烈和梅鋗降階為軍侯但各領一部,由蘇烈統領五千重步兵,梅鋗統管弓弩手,其余將校各自降階一級。”
書寫命令的人是蒯通,畢竟他寫的字要比呂哲好看上無數倍,但是用印的人絕對會是呂哲本人。
蒯通在書寫命令的時候手連續抖了好幾下,他多次驚訝地抬起頭在看呂哲,很想提醒臨戰做出這樣的處置不妥,應該等那一場會戰之后再行處理,可是看到呂哲那冷得只差掛上冰霜的臉,他是一句勸諫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不是單單在生起軍權私相授受,而是那幫該是的家伙在臨戰時竟然玩出這么一個兒戲的舉動。他們想干什么!?不知道兵者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嗎?在即將開戰的時候給老子弄出這么個動靜,他們是不是要把七八萬送上去讓百越人一個一個砍死!”呂哲在吼,是真的已經怒到了一定的程度才會失態。
蒯通與呂哲相處了七個月左右,是第一次見到呂哲這么失態,他對此只能默然無語,因為蘇烈和梅鋗干出的事情真的是太過兒戲了,沒有一點身為武將該有的素質。
“……”沉默了至少一刻鐘,蒯通等呂哲冷靜下來才說:“主上,通有很大的擔憂,連續三次換將會不會致使軍隊混亂,不如……”
呂哲知道蒯通是想表達什么,無非就是擔憂連續換將搞得軍隊無所適從有戰敗的危險,想要呂哲趕緊過去穩定局面。
“兩天,駱搖那支軍隊兩天之后會抵達我們這里。”呂哲不是不想親自去穩定局面,到了這個時候什么鍛煉將領之類的已經成了笑話,有全局傾覆的危險之下他親自過去確實是最為穩妥,但是這邊需要堵住百越人后路的主將,駱搖沒有到來之前,甚至是呂哲沒有完成與駱搖的溝通之前:“這邊沒搞定,到時候會造成兩頭皆空的下場,那時候我們淪為笑柄倒在其次,布局殲滅長沙郡百越,然后向閩越、南越、嶺南進軍的計劃就將全面破產。”
一個蠢貨和另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家伙讓呂哲十分難堪,他不全然是在憤怒那兩個沒腦子的蠢豬,其實也是在為自己的用人不當而感到無地自容。
“這就是我們,”呂哲這一刻有那么點挫敗感,索性是面對威脅不大的百越,要是在與列國交戰的時候出現這么戲劇化的事情,那后果簡直難以設想:“就這么樣還有那么多人建議揮軍中原,是嫌棄死得不夠快!”
蒯通“呵呵呵”一陣尷尬的笑了笑,他也是建議揮軍中原的其中一個。
呂哲說完看到蒯通尷尬的表情擺了擺手,示意不是在針對蒯通,然后又說:“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在打百越的時候出現這么一出,總要比在征戰中原的時候出現這個狀況好。”
蒯通除了表示贊同還能說什么呢?
得到緊急軍令的周文看到蓋印的軍令時也愣了,他愣完之后不是露出喜悅的表情,而是一臉嚴肅地閉上眼睛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良久之后才睜開眼睛。
周文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握得緊緊的,他重新睜開的眼睛里滿是復雜,有忐忑、有期盼,總歸來說期盼要是忐忑多那么一些。
“十一萬兵力……”周文清楚這十一萬兵力的構成,也不認為用這十一萬精銳去和一幫殘兵敗將打一場會戰是劣勢。他是在呂哲所在位置的將領,可是清楚司馬欣用五萬人頂住將近五十萬百越并干掉至少十五萬百越人的消息:“百越的精銳基本被司馬將軍消滅得差不多了……”
天上掉餡餅了,這是周文心里有數的概念,他之所以會有一絲的忐忑只是因為還沒有過去接手軍權,暫時不清楚蘇烈和梅鋗那支部隊的處境糟不糟糕。
周文接到軍令的時候調動軍隊的同時一度還等待呂哲召喚,可是一直到軍隊完成調度的時候呂哲根本就沒有召喚過去溝通的意思,周文也只好帶著不解的心情率軍向湘水西岸的戰場趕去。
呂哲為什么要召喚周文,完全就沒有這個必要。那邊的戰場發展成怎么樣,傳回來的戰報周文該看的都有觀看,現在呂哲沒必要給周文增加額外的心里壓力,再則遙控指揮什么的,呂哲十分清楚這樣非常不可取,那就更加沒必要做什么耳提命面的事情了。
“出發了。”蒯通站在呂哲稍后位置的左邊:“周文所部會在一天之后加入戰場。”
呂哲只是點頭沒有說話,他所知的情報,譯吁宋等百越部落聯盟酋長對于后路有十萬以上的呂哲軍其實也慌了和懵了,梅鋗發現這一情況下后很干脆地發動進攻,到目前為止已經擊潰了百越走得較快的三萬人,百越人現在在做的是將兵力縮在一個點,雙方在一開始的時候打得比較激烈,后面就進入了對峙狀態。
情況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這是呂哲聊以自慰的好消息之一,第二個好消息是百越人沒有選擇四散而逃而是收縮兵力。
要是百越人四散而逃,在駱搖所部沒有到來的前提下,呂哲哪怕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完成全面的圍堵。
“駱搖馬上就要到了。”呂哲看著開拔的周文所部,輕聲地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