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睛,隨即發現,那刺眼的陽光并非來自頭頂,而是來自身前。
數十件銀色鎧甲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光彩奪目,看樣式,與當初巴默所穿的鎧甲幾乎一模一樣。
除此之外,還有數十桿泛著寒芒的長槍筆直地對準了蘇文,殺氣凜然。
這是妖族的正規軍,同時也是月城的守備軍,在遠方,馬蹄聲不絕于耳,似乎還有源源不斷的妖兵爭相趕來,對面的屋頂上,已經有十幾名弓箭手瞄準了蘇文,只待一聲令下,便是箭雨頃至。
而在蘇文目所能及之處,已經看不到那些原本守候在門外等著看病的老弱婦孺,甚至于整條青石街都變得無比的空蕩,那些追逐打鬧的孩子們不見了,在鋪門外飲茶的老者不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見了。
蘇文沒有看到那個送給自己草螞蚱的小乞丐,也沒有看到向自己潑臟水的老大娘,更沒有看到崴了腳的五娘。
最關鍵的是,他沒有看到旬塵和遲牛。
頓時蘇文的一顆心徹底沉到了谷底,然后他抬起頭,看向隊伍最前方的那個男子。
那是一個刑月族的族人,顴骨上方有一個類似胎記般的月牙形疤痕,蘇文知道,這是刑月族男子在成人禮的時候,用烙鐵印上去的,這不是一種刑法,而是代表了他們對于月亮的崇拜和信仰。
從對方身上所穿的銀色鎧甲來看,與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之處,便是胸前雕刻了一朵鳶尾花,這是刑月族的族徽,一般的普通兵士自然是沒有資格佩戴的。
所以蘇文知道,此人或許便是場內地位最高的妖兵將領。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我是蘇文。”
蘇文說的是刑月族的語言,雖然并不標準,但也足以讓對方聽懂了,在自報家門之后。蘇文沒有停頓,馬上說出了第二句話。
“我要見三公主殿下!”
這是蘇文為自己所準備的最后一條退路,也理應成為他在南疆妖域上最強大的一張底牌。
但誰曾想,那身形魁梧的刑月族將領只是輕蔑地冷哼了一聲。隨即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
他回答蘇文的只有兩個字。
“放箭!”
下一刻,數十道箭矢如驟風急雨般墜下,蘇文什么也沒有做,只是目色微沉地看著那妖族大將,心中默道:“先殺了他。”
同一時間。有兩道身影從蘇文身后的木門內急掠而出。
烏衣獸來到蘇文眼前,直立起了身子,用寬大的龜甲,死死地攔住了箭雨飛行的軌跡,勢大力沉的鐵箭擊打在烏衣獸的背后,就像是綿軟無力的樹枝,連一點兒白印都沒能留下,便紛沓落地。
另外一邊,雪魔自空中劃過一道白影,幾乎便在眨眼之間。就來到了那妖將身前,將一雙利爪狠狠地按在了對方的胸甲之上。
隨著一聲輕響,那銀甲上的鳶尾花凋零了,銀光粉碎堙滅,大簇的碧綠色血液就像是草木漿液般噴涌而出,澆打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帶起陣陣溫熱。
那刑月族將領瞪大了雙眼,想要看一看那道白影是什么東西,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下一刻。他的身體轟然倒地,在他的眼中,只能看到天邊的那輪烈日越來越暗,直至消亡。
場間突然變得比墳墓還要寂靜。
那些手執寒槍的妖兵紛紛面帶驚恐地向后退了數步。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看到在前一刻到底發生了什么,而他們的將軍就已經死了。
遠方剛剛做出第二次瞄準的箭士們也手指微寒,始終未能放出第二輪箭雨。
便在此時,蘇文的聲音再度從烏衣獸的陰影中響了起來。
“我要見三公主殿下!”
整條青石長街,無人敢應。
下一刻,遠方那陣急促的馬蹄聲已經來到了近前。瞬間將整條青石街都圍得水泄不通,當先一人的顴骨上仍舊有月牙的標志,但他身上所穿的,乃是金甲!
整個月城,只有一個人才有資格身披金甲戰袍。
月城城主,芒寸親臨!
只是為了一個蘇文,竟然將如此大人物也驚動了!
芒寸的身下騎著一頭皎麟獸,手握兩柄重錘,來到藥鋪門前十丈,第一眼沒有看向蘇文,而是看向已經倒在血泊中的那名妖族大將。
蘇文不知道此人是誰,但能看出對方的身份顯然比之前那人要高,實力也更強,所以他沒有貿然讓雪魔出擊,而是第三次重復道:“我是蘇文,要見三公主殿下!”
芒寸緩緩抬起了頭,臉色微沉,厲聲喝道:“狂妄人類!竟敢在我南疆興風作浪,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公主殿下乃萬金之軀,豈是你這等北蠻子想見便能見的!”
蘇文輕輕一嘆:“請相信我,我是公主殿下的朋友,若她聽聞我有難,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芒寸看著蘇文那有恃無恐的目光,心中暗暗打了個突,但他很快清醒過來,語帶嘲諷般笑道:“朋友?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資格自稱為公主殿下的朋友!”
言罷,寸芒不再給蘇文解釋的機會,沉聲喊道:“給我拿下這個人族奸細,生死不論!”
隨著寸芒一聲令下,已經聚集在青石街的上百妖兵齊聲大喝:“殺!”
下一刻,百十名兵士高舉手中的長槍短劍,紛紛自蘇文的前、左、右三個方向涌了上來,還有十數名身法上佳的銀甲士兵掠至藥鋪的屋頂,從頂穹墜下,看樣子,是想要從蘇文的身后發動沖殺。
見狀,蘇文眼底不禁劃過一絲戾色,然后他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陣璀璨的紫金圣光從蘇文手掌間乍現,一座小巧玲瓏的鐵塔穩穩地落在蘇文的掌心之中,強大的才氣波動,甚至在蘇文的周圍掀起了陣陣氣浪!
“都出來吧。”
蘇文一聲輕嘆,下一刻,讓人頭皮發麻的一幕發生了。
數以十萬計的黑甲蟲自鐵塔中洶涌而出,每一只都有半個巴掌大小,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頭上長著尖長口器,以及如蒼蠅般碩大的復眼,雖然沒有翅膀,卻爬行速度極快,宛如遮天蔽日而來,在瞬息之間,便將涌到蘇文身前的幾名妖族兵士啃成了白骨!
同一時間,原本留守在藥鋪內的蟒身蝎尾獸和搬山傀幾乎只是在一個照面之下,就將潛入其內的妖兵化為了一具具干癟的尸體,然后齊齊來到了蘇文身邊,目露寒光地看著遠方的金甲大將。
黑甲蟲的爬行速度很快,啃食的速度更快,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已經在蘇文身前堆起了數十具白骨,其上留著或深或淺的咬痕,看起來令人不寒而栗!
遠方虎視眈眈的弓箭手雖然仍舊放出了第二波的箭雨,卻很快就被搬山傀所引來的山石砸成了肉泥。
芒寸見到這一幕,不禁睚眥欲裂,有心上前殺敵,卻無奈被雪魔和烏衣獸死死纏住,根本近不得寸步。
妖族族人比起人類來說,最大的優勢便是其力量和速度,以及自先祖流傳下來的傳奇戰技,可惜,這幾樣,放在烏衣獸和雪魔的面前,根本沒有任何威脅。
“銀月狂錘!”
口中厲喝一聲,芒寸整個人自皎麟獸身上一躍而起,將手中的銀色巨錘舞成了一輪圓月,然后猛地向下俯沖而去。
然而,與之前無數次一樣,他手中的雙錘根本連雪魔的一根毛都碰不到,只能狠狠地落在烏衣獸的龜甲之上。
此時的芒寸仿佛化身成為了一座巨大的車輪,隨著身形的急速轉動,將手中巨靈錘連連轟擊在烏衣獸身上,不過一息之間便連出了十二錘!
銀月狂錘,一錘更比一錘瘋狂,一旦被沾上,就絕不會有一次落空。
可是,令芒寸絕望的是,即便當他十二錘盡數施展完畢,無一落空全都轟到了烏衣獸的身上,卻依舊沒能在那烏衣獸的龜甲上留下半點痕跡,甚至在下一刻,烏衣獸的兩個腦袋只是輕輕晃了晃,便重新站了起來。
這樣的防御力,近乎無解!
至于雪魔,從始至終,芒寸的錘風就沒有碰到過它的影子!
便在芒寸錘勢已盡的同時,那道始終游弋在旁的白影再度沖了上來,將一雙利爪瞄準了芒寸的咽喉。
芒寸不敢戀戰,巨錘相隔,同時身形暴退,重新回到了皎麟獸的身上,雖然性命無虞,卻仍舊被雪魔在手臂上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同一時間,原本擁擠在青石街上的上百妖兵,已經盡數化為了道道白骨,舉目望去,除了芒寸一人,在他的身邊,已經只剩下了遮天蔽日的黑甲蟲,伴隨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嚓嚓聲,急速向芒寸座下皎麟獸涌來!
但在下一刻,那些看起來無窮無盡的黑甲蟲突然止住了身形,烏衣獸和雪魔也停止了進攻,虎視眈眈地看著芒寸。
蘇文從藥鋪門口走了出來,腳下所行之處,萬千黑甲蟲無不如潮水般退去,他一步步來到了雪魔和烏衣獸的身前,仰起脖子,看向那高高在上的芒寸大將軍,輕輕一笑。
“請問,現在我有資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