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么奇妙。
有些人,即便你與他同行為伴一月之期,仍舊無法成為朋友,但有些人,即便只是在篝火前共度了一晚,便能成為至交。
此時出現在蘇文身前的少年,便是屬于后者。
雖然在蘇文的審美觀中,即便時隔數月再見,他仍舊覺得這個少年長得不怎么好看,尤其是那寬大的額頭,以及額頭上凸出來的兩塊肉骨,再加上濃密的雙眉和細薄的嘴唇,整個一張雷公臉的模樣。
但那是蘇文用人類的標準來衡量的,而那位少年,本來就不是人類。
他擁有南疆妖域最尊貴的血脈,他是當今妖帝唯一的繼承人,當他出生的那一刻,便是龍馬族少族長,同時也是整片南疆所有妖族族人的太子殿下,漁歌。
蘇文突然覺得腦子有些發懵,然后他隨即回想起了自己與漁歌初次見面時的那一幕。
那時漁歌告訴蘇文,他從南方而來,而且在他提及自己家鄉的時候,用的是“族地”兩個字,但當時的蘇文并沒有多想,直到現在,他才隱隱間發現了一些端倪。
但最令蘇文為之震驚的,還是漁歌的身份。
世人皆知,妖帝只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大女兒剛出生不久便早夭,二女兒也就是現在的三公主,五條。
蘇文是見過五條的,所以如果漁歌能夠被蒼角眾將尊稱為殿下的話,那么他便只能是當今的妖族太子!
念及此處,蘇文不禁啞然失笑。說起來,他與妖族太子這一稱謂似乎頗有緣分,除了漁歌之外,小黑也是當年的龍族皇太子,不過小黑的太子身份已經是過去式了,在經歷了百余年的改朝換代之后,他已經不再是妖族皇室正統。
漁歌才是。
便在蘇文愣神的這一會兒功夫,蒼角已經率領他手下的數千鐵騎退回了邊城之中。而圍守在一旁的眾位妖族強者也紛紛撤離,唯有月城城主,芒寸,臉上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難道那個人類說的都是真的!
他不僅認識三公主殿下。而且如今看來,他甚至與太子殿下有舊!
可是,這怎么可能!
在這一刻,芒寸的耳邊忽然回想起了蘇文在跨出月城城門時對他說的那一番話。
“我不殺你,不是因為我心慈手軟。也不是為了讓你欠我一個人情,而是想要讓你知道,你錯了。”
“今日城內死去的人不是為我而死,而是因你而死,我本無敵意,是你逼我的。”
“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呢?”
一時之間,芒寸只感覺腦中一陣天旋地轉,他隨即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或許。今日之后,他便不再是月城城主了。
相反,此時在蘇文的心中卻是升起了一絲劫后余生般的慶幸,但他沒有將這種情緒表現在臉上,而是笑著對漁歌說道:“你當日可是說,若我來到你的家鄉,你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知道的,而且會以好酒相待。”
聽得此言,漁歌并沒有覺得蘇文得寸進尺,反而再度歉意一笑:“的確是我有些失禮了。如果蘇公子有時間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去拿酒,不過……”
蘇文的確是沒有時間了,因為他需要立刻趕回人族疆域。
因為有很多人都在等他。
所以蘇文沒有再提好酒的事情。而是鄭重其事地問道:“你可以送我回去嗎?”
“當然。”
蘇文點了點頭,并沒有問為什么,為什么漁歌愿意放他走,即便人類與妖族之血仇不共戴天,即便他的手中已經沾染了如此多妖族族人的鮮血,即便此時有成千上萬雙眼睛在盯著他。在盯著漁歌。
因為蘇文知道這是為什么。
他在黃鶴樓中救了五條的命。
而五條,是妖族的三公主殿下,更重要的是,她是漁歌的妹妹。
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但此時的漁歌并沒有立刻兌現承諾,送蘇文離開那巍峨綿長的城墻,而是突然問道:“你回去之后,準備怎么做?”
蘇文一愣,什么怎么做?他能做什么?
如今眼看人族十國內戰將起,蘇文作為衛國子民,唯一能做的,便是與廣大學子一起上陣殺敵,保衛邊疆。
所以一時之間,蘇文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反問道:“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做?”
漁歌沉默了片刻,隨即斬釘截鐵般說道:“最好什么也不去做,只要你能及時參加十國聯考,并盡力奪得榜前三甲,就足夠了。”
蘇文輕輕揚了揚眉毛,他不知道漁歌的這番話到底是出于何等目的,但不論他是出于善意還是惡意,聽起來都有些莫名其妙。
“此事,我會與家師商議。”
蘇文的回答有些含糊,但誰曾想,漁歌竟然認真地搖了搖頭。
“這也是我給你的第二個建議,我希望,你暫時不要回神木山。”
“為什么?”
這一次,蘇文終于沒有能夠忍住心中的疑惑,干脆利落地問了出來。
而漁歌的回答則更加干脆:“因為你的老師是白劍秋。”
蘇文心中卻驟然一緊,因為他不相信,自己的老師會因為一個魔族人,而加害于自己。
但不等蘇文開口反駁,便聽得漁歌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情,你恐怕還不知道,你的另外一個老師,陸三嬌,如今被軟禁在長天圣廟中,暫時是出不去的。”
長天圣廟?
蘇文知道,人族十國中有無數座圣廟,除了為少年學子開智以外,還有在重大節慶的時候為眾生祈福,宣播百圣之德,供以萬千讀書人所朝拜。
但能夠在圣廟二字之前,冠以別的稱號的,整個圣言大陸只有兩處。
一個是坐落于阿房宮以東百里之外的光明圣廟,另外一個,便是設立于西域樓蘭國和遼國之間的長天圣廟。
其中,光明圣廟主司宣揚文道之職。而長天圣廟,則司典獄!
可關鍵是,陸三嬌怎么會被送入長天圣廟?
這個問題還不等蘇文問出口,漁歌便已經向他解答道:“陸三嬌被懷疑是魔族奸細。如果不是史圣為他說了句公道話,恐怕他現在就不是被軟禁審查那么簡單,而是早就埋尸荒野,遺臭萬年了。”
蘇文聞言,頓時瞳孔一縮。厲聲道:“我老師怎么會是魔族奸細!”
漁歌搖搖頭:“是不是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你說的也不算,所以正如我之前所說,今日你離開南疆后,最好不要回神木山,而是安心備考,你唯一能為你老師做的,便是在聯考中拿到榜前三甲!”
蘇文不明白,自己參不參加聯考和老師的安危到底有什么關系,他甚至不知道。漁歌為什么要跟自己說這番話。
如果說放走蘇文這么一個人族未來的希望,是漁歌為了還蘇文對五條的救命之恩的話,他只需要將他送出邊城就可以了,又何必在這里跟他浪費這些時間呢?
蘇文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想,而是將漁歌的這番話暗暗壓在了心底,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見狀,漁歌的臉上重新出現了一絲笑容,然后說道:“既然如此,我即刻便送你出關。不過在臨行前,我還想再送蘇公子一件東西。”
說著,漁歌自袖中慢慢抽出了一個古意盎然的劍柄,其上刻著一個火焰形狀的圖騰。即便劍鋒未露,也讓人感受到了其中強大的劍意,懾人心魄!
“前一次與蘇公子告別的時候,曾有幸得以蘇公子贈詩一首,可惜我族之人不擅詩詞書畫,所以我無法用同樣的方式回贈。好在我知道蘇公子擅劍,所以這一次,我想送蘇公子一把劍,還望蘇公子莫要推辭。”
話音未落,在漁歌那寬大的袖口處,終于出現了那正在熊熊燃燒的劍身。
但不知道他的衣袍究竟是用何等材料所制,既能夠擁有如空間儲物般的作用,還能在烈焰之下不受其擾,安然自若。
下一刻,在漁歌的左手終于出現了這把劍的全貌。
劍身長三尺六寸,寬約一掌有余,兩面皆刻有火焰圖騰,鋒芒畢露之間,宛如一輪剛剛初升的朝陽,令人不敢直視。
蘇文的手中同樣也有一把泛著烈焰的長劍,那是經由黃鶴樓第三十七層的地火經百年淬煉所得。
但相比起如今漁歌手中的這把長劍,蘇文的烈劍便仿佛是那與皓月爭輝的螢火,根本沒有資格相提并論!
同樣,蘇文也曾獲得過無雙書院十大藏劍之一的赤霄劍,還有燕北所贈予的冷月劍,這兩把劍同樣是世間少有的神兵利器,但在漁歌這把火焰長劍的面前,卻絲毫不敢掠其鋒芒!
蘇文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如戰鼓般壯烈,即便那是一顆圣者之心。
他深吸了一口涼氣,然后有些不自然地問道:“這難道,難道是……”
漁歌點點頭,說出了蘇文心底的那四個字。
“業火三災。”
昔日神兵榜排名第四的,業火三災!
另外今天第二更貌似再樂觀也要等到12點過一些了,在這里向大伙兒說聲抱歉,接下來的情節需要捋一捋,畢竟,終于快到本卷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