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歸樓位于阿房宮的西南方,從遠處看,其與阿房宮整體的大氣恢弘一脈相承,青磚碧瓦,雕欄玉砌,富麗堂皇之間顯得貴氣逼人。
相較而言,望歸樓內的蕭條與冷清,與那奢華的外觀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更準確地說,望歸樓內常年都只有一個人。
他是望歸樓的老板,也是望歸樓的門童、伙計、賬房,更重要的,他是這里的廚子。
或許是因為他燒菜的手藝的確不俗,所以整個阿房宮的人都親切地稱呼他為廚子,倒是很多人都忽略了,或者已經忘記了他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當蘇文第一次見到廚子的時候,心中終于忍不住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因為這是他來到阿房宮之后,見到的第一個“正常人”。
更具體地說來,不論是廚子那微胖的體型,還是容光煥發的精神狀態,甚至于眼中閃爍的精光,都與蕭笑等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許是因為望歸樓很少有這么多人同時光臨,所以在廚子看到眾人的那一刻,竟然忍不住愣了一下。
“蕭笑?你怎么舍得出來了?”
對此,蕭笑只是撇了撇嘴,沒好氣地應道:“帶新人。”
聽著這話,廚子才將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人的身上,尤其當他看到蘇文的時候,眼底似乎閃過了一絲驚疑。
可惜蘇文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因為他此時正處于一種無比的震驚當中。
原來,一直給他們帶路的這個人,竟然就是蕭笑!
那個傳說曾在登山之考中成功登頂的蕭笑!
怪不得在這十二年間再也沒有人聽說過此人的消息,原來他竟然一直留在了阿房宮中參悟神書,再也沒有踏足過外界半步!
不過此時倒不是詢問此事的時候,蘇文很快反應過來,向廚子行了一禮,頷首道:“大人。”
誰料,那廚子竟然一擺手,笑道:“什么大人小人的,在這里,所有人都叫我廚子,你們也可以這么叫我。”
蘇文一愣,不是說這個廚子是個脾氣很火爆的家伙嗎?怎么如今看來,卻是比那蕭笑更好相處一些?
懷抱著這樣的疑惑,眾人舉步走進了望歸樓中,卻是沒想到,原來里面還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卻偏得生了一頭的白發,給人一種古怪妖冶的感覺,見得蕭笑等人近前,那少年只是抬頭看了眾人一眼,卻也沒有打招呼,而是繼續埋頭吃飯。
白發少年吃飯的動作很慢,咀嚼得也非常仔細,就像是一位品鑒珍饈的美食家,舉手投足之間,頗有一種貴族氣息。
蕭笑見到此人,眼中頓時閃過一抹忌憚,也沒有說話,只是暗暗地帶著蘇文等人遠離了那白發少年所在的地方。
“這人比廚子還要麻煩,以后你們見到他,最好離得遠遠的。”
蕭笑沒頭沒腦地交代了這么一句,也并沒有多加解釋,就已經拿過了桌上的菜單。
“廚子,他們幾個吃了飯就要準備去觀神書了,所以有什么吃的,都上上來吧。”
廚子聞言,咧嘴一笑:“巧了,前兩天我剛釀了一壇即墨老酒,要不要嘗嘗?”
蕭笑無所謂地揮了揮手,將目光掃向了蘇文。
不知道為什么,在聽到兩人的對話后,蘇文原本已經放松下來的心神頓時重新緊張了起來,怎么聽起來,觀神書就跟上斷頭臺似的?
難不成,這是他們在圣宮中吃的最后一頓飯了?
不過蘇文并沒有問出口,只是點了點頭,對廚子說道:“那便勞煩您了。”
廚子搓了搓手,興致高昂地應了一聲,隨即轉身去了后廚,場間便只留下了蘇文一行人,以及那個白發少年。
直到此時,蘇文才終于朝蕭笑問道:“在圣宮外的時候,我就聽人說過,您在當年的登山之考中爬到了山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蕭笑瞥了蘇文一眼,似乎并沒有隱瞞的意思,點點頭道:“這并不是什么秘密。”
得到了對方的親口承認,蘇文頓時對蕭笑肅然起敬起來,當日在登山之考中,他能窺破其中隱秘,是因為自己有一顆啟世圣心,可蕭笑是怎么辦到的?
當然,這是屬于蕭笑自己的秘密,蘇文不會去問,但他忽的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于是接著問道:“如此看來,莫非之前聯考中聲名鵲起的各位前輩現在都留在了圣宮中?”
蕭笑對此不置可否:“那得看你說的是誰了。”
聞言,蘇文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名字,那曾經也是一代驚才艷艷之輩,卻如蕭笑一般,不知為何在突然間銷聲匿跡,十數年再未現世。
“比如說,汪賜將,汪大人?”
沒想到,蕭笑的答案卻與蘇文所想象的大相徑庭。
“哦,你是說那個自詡完美的家伙吧,他早在我來之前就離開了,這一點,我倒真的很佩服他。”
蘇文一愣,隨即接口道:“我不明白。”
可惜,蕭笑卻是不肯再透露更多,只是搖搖頭道:“等以后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又是這番話!
一路行來,蕭笑已經不知道對蘇文他們說過多少次類似的話了,這么看起來,他這個導游卻是一點兒也不稱職,每次到了關鍵之處,都是這么糊弄過去的。
比如在圣宮中流通的不是錢幣,而是別的什么東西,再比如那麻衣的用途到底是什么,還有為什么望歸樓這么冷清,為什么去鴿樓寄送信件是浪費時間……
諸如此類的問題,蕭笑一概沒有向蘇文他們仔細解答,而是反復用一句“你們以后就知道了”一帶而過!
也正是因為如此,原本對于觀神書飽含期待的蘇文三人,心底也忍不住充滿了不安的情緒,卻偏偏不知道這一切的緣由到底是什么。
便在此時,卻聽得后廚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菜好了,蕭笑,來幫我搬酒!”
蘇文心中一驚,廚子離開還不到百息的時間,竟然就已經把飯菜準備好了?
而且,酒樓上菜,哪里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不過對此蕭笑似乎早已習慣了,只是暗暗皺了皺眉,對蘇文說道:“你去吧,小心一些。”
這下子,蘇文更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沐夕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袖,隨即起身道:“還是我去吧。”
蘇文沉默地看了看蕭笑,想要從對方的神色中找出些端倪,卻是一無所獲。
他隨即站起身來,輕輕按住了沐夕的肩膀,笑道:“我去去就回。”
說著,蘇文又給了寧青冰一個堅定的眼神,隨即握緊了腰間的業火三災,舉步便朝著望歸樓的后廚行去。
同一時間,那位白發少年竟然也停下了手中的竹筷,轉過頭,死死盯著蘇文離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望歸樓的后廚很大,起碼有當初林花居廚房的十倍左右,蘇文走到里面,卻是沒有看見廚子的身影,正在奇怪的時候,從他身后卻突然襲來一陣惡風!
蘇文不曾回頭,手中已經燃起了一片熊熊烈焰,反手在空中劃了半道圓弧,正是田宇教給他的天衣無縫!
但誰曾想,蘇文的這一劍卻落了空,他回身望去,身后仍舊是空無一物。
便在這個時候,于空中驟然響起了廚子的聲音。
“嘿,有些意思,明明只是侍讀之境,卻有一顆圣者文心,八位齊鳴,手中更有業火三災這等神兵,甚至我還從你身上嗅到了一些異族的氣息,你,究竟是誰?”
聽得此言,蘇文頓時大驚失色,沒想到這個廚子竟然看穿了自己幾乎所有的底牌,難道他是半圣不成!
下一刻,蘇文的眼前突然變得一片漆黑,整個后廚的一應光線盡數堙滅。
但面對這樣的情況,蘇文卻反而變得無比的鎮定了下來,他將業火三災重新收回了腰間,準備出劍。
亞圣燕北的,舍身劍。
黑暗中,蘇文什么都看不見,連業火三災上的熊熊烈焰似乎也失去了光芒,暗不可見,卻不知道是某種奇特的陣法,還是廚子自身的什么神通。
但于目不可視之下,蘇文卻輕輕笑了。
然后,他沉下了腰,腳弓微錯,一個半轉身,將手中的長劍,向著前方的虛空刺了出去。
“鐺!”
一道金石之音即刻響起,隨即是劍鋒入體的觸感,但很快,對方便翩然遠去,讓蘇文手中的業火三災難以企及。
“咦?你能看見?”
蘇文淡然一笑:“忘了告訴你了,我曾經當了一個月的瞎子,所以,看不看得見,對我來說分別不大。”
聽得此言,廚子似乎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緊接著,蘇文眼前重新亮了起來,那個笑意盎然的望歸樓大廚,正仔細打量著他。
這一次,蘇文沒有搶先出劍,因為他已經隱隱間感覺到,這個廚子不是他可以對付的敵人,尤其是,如今廚子的身上根本就沒有半點劍傷!
然后,出人意料的,蘇文開口說話了。
“我叫蘇文,你可能沒有聽說過我,但圣域早已封我為人族圣才。”
蘇文有很多的頭銜,比如四大才子,比如鎮國貢生,再比如文人表率,但此時的他并沒有說這些,而是專門提到了人族圣才,其中的意思,自然是針對廚子之前的那番話。
隨即,蘇文接著補充道:“你感覺到我身上有異族的氣息,或許是因為我之前曾以龍血沐身的原因。”
話音落下,廚子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的變化,而是突兀地開口說道:“你喜不喜歡做菜?我可以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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