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紫金光輝之下,有人在逃,有人在追,還有人在閑庭信步,但這場曠日持久的風暴中心,卻始終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
蘇文在今天清晨的時候就已經來到了日不落平原的邊緣,在這里,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四周的才氣波動開始變得比前幾日更加濃郁了很多,也密集了很多。
走進日不落平原,蘇文便很難隱藏自己的行蹤,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可能地偽裝自己。
謝天謝地,圣言大陸不是蘇文前世所在的華夏國,否則一紙通緝令,一張人頭畫像,便可以讓你插翅難逃。
而在這里,雖然幾乎所有的文人學子都聽說過蘇文的名字,但知道蘇文長什么樣子的,卻是屈指可數!
為此,已經有不少見過蘇文的畫師開始散布蘇文的畫像,但在這個信息傳遞速度低下的時代,蘇文可以抓到的漏洞實在太多了。
他首先將業火三災和黃鶴樓這兩件標志性的東西收了起來,然后將長發束在腦后,手中則拎了一把普普通通的鐵劍,看起來完全是一副武者的打扮。
雖然在十國聯考的時候,蘇文已經暴露了自己會劍法這件事情,但知道這一點的人仍舊很少,畢竟他舉世聞名的還是文道上的造詣。
因此在做好這些偽裝之后,蘇文便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日不落平原。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蘇文便遇到了第一撥前來抓捕他的文人。
當先兩人仿佛是一對雙胞胎兄弟,樣貌就如同是一張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唯一的區別是一人執筆一人掌琴。
在雙胞胎的后面。還有三個人,一男兩女,男的在腰間掛了一條金光閃閃的腰帶,而那兩名女子則以輕紗蒙面,一人身著素衣長衫,另一人身穿鵝黃色鍛袍,行走似有不便。
見到蘇文形單影只而來。且與眾人所行的方向悖逆,這讓那對雙胞胎兄弟立刻就引起了警覺。隨即停下了腳步,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蘇文。
而與此同時,蘇文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將手中的鐵劍齊眉而舉。向后跳了一大步,厲聲道:“又是你們這些卑鄙的文人!”
話音落下,可以明顯看到那位手執墨筆的雙胞胎哥哥愣了一下,隨即皺著眉頭問道:“你是什么人?”
蘇文冷哼一聲,答道:“無雙書院,杜甫!”
聽得此言,那個金腰帶倒是率先放下了戒心,笑著道:“原來是武國的兄弟,我是天瀾書院的楊子陽。幸會幸會。”
然而,蘇文并不領情,仍舊保持著進攻的姿態。冷聲道:“沒聽過。”
楊子陽頓時面色一僵,隨即尷尬地攤了攤手,搖頭道:“我說這位杜兄弟,咱們今天可是第一次見面吧?”
蘇文點點頭:“是又怎樣?”
楊子陽哭笑不得地說道:“既然是第一次見面,那想必我們二人是沒有仇怨的,而且如今你們武國與我們天瀾國已經結成了同盟。你怎么一上來就搞得像我們是你殺父仇人似的?”
蘇文聞言似乎有所意動,將手中的劍放低了三寸。但眼中的警惕卻仍舊沒有消失。
“什么同盟,之前就是你們這些文人襲殺了我兩位師兄!”
蘇文所透露出來的信息頓時讓五個人紛紛一愣,這一次不等楊子陽說話,那個雙胞胎哥哥就再度疑聲道:“你說什么文人?”
蘇文握緊了拳頭,恨恨地道:“我哪知道是什么文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從哪里冒出來的!但我看得很清楚,他的身上有一層碧綠色的才氣!一出現,不由分說便用出口成章襲殺了我兩位師兄!”
說到這里,蘇文的眼圈似乎有些泛紅,喃喃道:“如果,如果不是因為我當時離得遠,恐怕……”
說著,蘇文重新抬起頭,將手中的鐵劍握得更緊了一些,厲聲道:“就是你們這些文人!背信棄義!明里一套,背后一套!今天我就要為我師兄報仇!”
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自蘇文的體內驟然激發出了一道劍意,牢牢地鎖定住了那對雙胞胎兄弟,仿佛在下一刻就會手起劍落。
那道劍意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實,立刻讓對方五人明白,他們所面對的,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劍客。
于是楊子陽趕緊站出來打了個圓場:“杜兄弟,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天下文人那么多,難道都是你的仇人嗎?如果你信得過我們的話,你就告訴我你們所遇到的那個文人是在哪里出現的,我們現在就過去將他擒來,與你當面對質!”
說這句話的時候,楊子陽似乎暗暗地與那兩個蒙面女子打了個眼色,而那對雙胞胎兄弟也不傻,立刻從蘇文的這番話中聽出了一些蛛絲馬跡,于是那個雙胞胎哥哥也隨即附和道:
“不錯!如果你所言屬實的話!那么你口中的那個文人已經背棄了圣道,甚至違反了圣律,如今情勢特殊,雖然我們并不是圣裁院之人,但一定會竭盡全力為你兩個師兄討個公道!”
聽到這話,蘇文的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猶豫,但很快又變得堅定了下來,搖搖頭道:“我信不過你們!現在我唯一能夠相信的只有我無雙書院的人,所以如果你們要攔我的話,就放馬過來吧!”
那雙胞胎哥哥顯然不如楊子陽沉穩,聞言頓時手中墨筆一揚,眼看就要出手,但就在這個時候,那位身著鵝黃色鍛袍的女子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杜小哥你誤會了,如果你要去找尋你們無雙書院的師兄弟的話。我們當然不會攔你,但希望在你離開之前,告訴我們事發地點到底在哪里?”
或許是因為對方是一個女人。這一次蘇文的語氣倒是沒那么生硬了:“我不管你們到底是抱了什么樣的目的,但我必須要警告你們,那人的文位乃是御書之境,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就能收拾的!”
說完,不等那位雙胞胎哥哥發作,蘇文便抬起劍尖指向了日不落平原的北方。
“從這里過去,大約一里左右!”
得知了方位和距離。楊子陽頓時也不再跟蘇文啰嗦,當下沉聲道:“走!”
話音落下。五人便極有默契地轉身向著北方急掠而去,連一聲告別也未曾對蘇文言出。
見狀,蘇文先是沉默地皺了皺眉頭,隨即才放下了手中的長劍。冷哼道:“一群不知死活的文人!”
說完,蘇文也不再耽擱,舉步再行,很快就消失在原地。
但就在下一刻,楊子陽卻突然從三丈外的一簇草叢中鉆了出來,看著蘇文遠去的方向,面色冷冽地點了點頭:“果然是個頭腦簡單的家伙。”
言罷,那個腿腳不便的黃衣女子也走了出來,疑聲道:“難道他說的那個人真的是……”
楊子陽笑了笑:“我看極有可能!否則如今圣令當空。還有誰會出手偷襲其他人?通知各位師兄弟吧!”
說完,五個人分別從懷中掏出了密令,隨著一道道璀璨奪目的才氣光輝升空而起。如今滯留在日不落平原之上的千百名學子都收到了同樣一個消息:
蘇文在北!
另外一邊,蘇文在離開了楊子陽等人之后,很快又遇到了另一批不速之客,而且從對方腰間的佩劍來看,儼然便是無雙書院的學生或教習!
于是這一次,蘇文手腕一番。從袖中拿出了一方棋盤。
“又是你們這些卑鄙的武人!”
一個時辰之后,整個日不落平原都流傳著蘇文現身北方的消息。而且據說如今的蘇文已經襲殺了來自人族十國、七大書院的多名學子,不論是無雙書院的無名師兄,還是圣佑書院的貌美師姐,似乎都成了他的手下亡魂。
而唯一一個幸存者的名字,叫做杜甫。
這得益于蘇文的精湛演技,以及非常好的運氣,因為至今為止,他都沒有遇到一個真正的高手。
但好景不長,很快,他的謊言便被兩位來自天瀾國的御書識破了,于是不得已之下,蘇文只能輕輕一嘆,揮動了手中的靈犀筆。
“惜花頓首:戰亂之極,先兵再離荼毒,追惟酷甚,號慕摧絕,痛貫心肝,痛當奈何奈何……”
手中筆毫一揮,則千軍萬馬應召而來。
對于普通的御書來說,蘇文即便不動用黃鶴樓,也是他們難以抗衡的,所以只是一帖戰文,蘇文便以絕對的碾壓之勢將那兩名御書徹底埋葬于日不落平原。
而到了這個時候,蘇文距離日不落平原的出口,也就是汜水關,已經只剩下了不到五里之遙。
希望,就在前方。
但就在這個時候,卻突然在蘇文的耳邊,響起了一聲輕問:“阿生,是你回來了嗎?”
從聲音聽起來,說話的是一位女子,其語氣中所攜帶的幽怨和悲戚之意立刻讓蘇文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身上的碧綠色才氣即刻激蕩而起,手中靈犀筆即刻寶光大放。
“誰!”
在面對兩位御書都能面不改色的蘇文,在這一刻卻是瞳孔驟凝,他抬頭環顧四周,卻找不到敵人之所在。
“是誰!何必裝神弄鬼!”
然而,沒有人回答蘇文,四周也是一片空曠,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于是在下一刻,蘇文立刻轉而誦了一聲論語。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仍舊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但不知道為什么,蘇文的心中卻變得前所未有的警惕,甚至渾身泛冷,因為先前那一聲輕問給他帶來的壓迫甚至不亞于在面對帝師的時候!
難道是圣者親臨?
可是圣令上說得很清楚,在緝拿蘇文這件事情上面,圣者不得動手!
那么,難道是滄瀾皇?
那更不可能,因為蘇文聽得很真切,對方是一位女子!
可惜的是,在那之后,那道聲音卻是再也沒有出現,所以任憑蘇文再怎么猜測,也無法獲得更多的線索。
一炷香的時間之后,蘇文這才慢慢挪開了腳步,重新向著汜水關的方向進發。
這一次,蘇文一只手握著腰間的鐵劍,另外一只手卻始終握著懷中的黃鶴樓,一旦發生變故,他便能在第一時間發動反擊!
可是直到蘇文來到汜水關外,那道幻音也再也沒有出現過,所以蘇文只能將那無比的警惕深藏在心中,轉而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如何瞞天過海,走出汜水關上面。
如果說之前在日不落平原的時候,蘇文還能明目張膽地從中穿行而過的話,那么到了汜水關,這一套就行不通了。
原因很簡單,日不落平原很大,但汜水關很小。
大,就意味著分布在其內的文人學子會很分散,而小,則說明接下來在汜水關蘇文將會直面大批文人學子成群結隊而來!
一旦被一人識破,那么蘇文將要面臨的就是群起而攻之!
可以說,直到此時,才是蘇文逃亡之路最關鍵的第一步。
走出汜水關,則天高任鳥飛。
走不出汜水關,那么蘇文所做的一切也就到此為止了。
所以在接下來的每一步,蘇文都必須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不到最后一刻,就絕不能放松!
但蘇文萬萬沒有想到,還不等他走進汜水關門,一個熟悉的面孔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或者更加準確的說,這個人與蘇文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首先他手中那把能夠容納萬千文寶的羽扇不見了,其次,也是最關鍵的一點,他臉上那一如既往的自信和淡然也消失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并不是蘇文的仇家,但兩人卻在南疆妖域的時候有過爭執和分歧,屢次不歡而散,甚至最后當蘇文深陷危局的時候,他也并沒有回過頭去救蘇文,而是果斷拋下了這個“累贅”,獨自北上,更早地踏回了人族的疆土。
他叫旬塵,是當代人族軍師。
但如今的他卻失去了自己賴以生存的天機羽,以及可以表露自己身份的人族玉璽,徹底淪為了一個普通人。
直到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