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仿佛像是一場輪回。
四十五年前,便是因為天棄山一役,徹底改變了人族十國的格局,冥冥之中,在和平盛世之下,埋了一顆內亂的種子。
四十五年之后,人族內戰正式爆發,但原本應該在這場亂戰中成為各國主力軍的萬千學子,卻因為蘇文一個人,被迫集結天棄山。
這一戰的結果到底會怎么樣,現在還沒人知道。
但不管是蘇文身死當場,還是萬千學子埋骨他鄉,都將會是人類難以彌補的重大損失。
這場注定決定人類未來的戰斗,比現如今的十國亂局更加重要,比衛國的搖搖欲墜更加引人注目,比武國騎軍的連戰連捷更加驚心動魄。
沒有人愿意錯過這么一個至關重要的歷史時刻。
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當紫金圣令當空而照,當普天之下所有人類學子不分國度齊聚天棄山的時候,卻仍舊有人能不受征召,留在了亂世戰火當中。
所以他們錯過了第二次天棄山之戰。
比如王陽明大學士。
提及這個名字,人族十國之內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便是對于遠在圣域中的百圣來說,王陽明也是非常特殊的一位文人。
即便他的文位只是大學士。
因為他是現存的所有大學士中,唯一一個在最開始以奪文位獲才氣加身的文人,因為他是唯一一個以大學士之身,書寫出圣階文章之人,更因為他是百年以來,在無字碑上看到最多圣文之人。
如果他愿意的話,他早就不是大學士了。
可關鍵就在于,他明明早就可以破鏡至半圣位,卻偏偏選擇數十年停步不前,這到底是為什么?
沒有一個人知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蘇文之所以能夠有今日之成就,也是因為王陽明。
正是因為有了王陽明于圣廟奪文位之事跡的廣為流傳,才讓蘇文沒有選擇帶著蘇雨逃離臨川城,而是心懷忐忑,踏入了那座圣廟。
至此,一代人族圣才橫空出世。
那是蘇文在這個文道世界中走出的第一步。
但很可惜的是,時至今日,蘇文也只見過王陽明一面,便是在鴻鳴書院的課堂之上,也正是在那一堂課中,蘇文得知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魔族的存在,這才會在藏書閣中發現昔日史圣司馬遷的一紙筆記。
從此,蘇文的命運與這個原本早就該滅絕的種族緊緊聯系在了一起。
那是蘇文在鴻鳴書院中上的第一堂課。
此時的王陽明并不在天棄山,也不在衛國的國都翼城,而是來到了徽州府的一座小城當中,這里不是臨川城,卻是臨川城的鄰城。
云盛城。
這里是樂圣李龜年的故鄉,亦是如今李家的大本營,可隨著紫金圣令的發布,如今的云盛城已經是一片空曠。
王陽明的手中打著一把黃紙傘,漫步于云盛城的街頭,傘下除了他,還有一位目光精銳的老人。
傘下的陰影恰到好處地擋住了空中灑下的紫金光輝,也攔住了他人的目光。
但老人身上那件雪白色長袍還是從傘下露了出來,上面沒有五爪金龍,而是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鴻鳥,鴻鳴書院之鴻鳥,衛國之鴻鳥。
有資格穿著這樣一件袍子的人,整個衛國只有一個。
衛帝。
“陛下,翼城已經徹底淪陷了。”
衛帝的臉上看不到喜怒,仿佛對于這么一個消息并不以為意,只是沉吟道:“就算燕軍把整個蒼州府都打下來又怎么樣?這場內戰的勝負,終究不在此處。”
王陽明悵然一嘆:“宰相大人已經被俘,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又是否會如首輔大人那般……”
衛帝舉頭看向東南方的天空,輕輕瞇起了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蘇卿都能撐下來,我們還有什么理由撐不下來呢?”
頓了頓,衛帝突然伸出手拍了拍王陽明的肩膀,安慰道:“只要蘇卿還活著,那么有朝一日,我們失去的東西,總是能夠拿回來的!”
對此,王陽明不置可否,他只是將手中的傘柄悄悄抬起了幾分,忽的說道:“天棄山那邊,快開始了……”
“這么快就要開始了嗎?”
同一時間,于翼城之中,有一個年輕人發出了一聲相似的感慨,目色中閃爍著一些遺憾。
在他的身邊,立著一桿殘破的帥旗,但執旗著卻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位老人。
“想去看熱鬧的話,現在去也不遲。”
與年輕人相反,對于這場盛事,老人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興趣,或者說,他對于天棄山的那場勝負顯得極為淡然。
因為不論最后的結果如何,人類都將會自損其臂,不會有任何例外。
聞言,年輕人笑了笑,輕撫著掌間的那朵白蓮花,搖頭道:“如果真要去的話,我早就去了,不過相比起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年輕人當然便是沈木,而在他身邊的那位白發將軍,則是魔將花雕。
此時聽到沈木的這聲輕笑,花雕不禁皺了皺眉頭,突然開口道:“其實,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為什么不去天棄山?”
“不,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們不趁此機會招攬蘇文?”
對此,沈木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笑著道:“這是她的意思。”
這個她,當然是指的魔族圣女,淺夏。
而這也恰恰是花雕最為疑惑的地方,按道理來說,圣女大人連吃了饕餮的唐吉都可以原諒,為他在己方陣營中留出一個位置,為什么卻對于蘇文毫不動心呢?
這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因為花雕并不知道,其實自黃鶴樓一役以來,淺夏便一直對于蘇文懷抱著一種最深刻的警惕。
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看不到他。
千百年來,從魔族的興盛到衰亡,從圣戰伊始到今日的人族內戰,淺夏看不到的人只有四個。
其中皓馬和沈木是因為與她有著非比尋常的聯系。
而另外兩個人,則讓她至今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一個是蘇文。
另外一個,是屠生。
而且淺夏比帝師更加清楚,蘇文絕不是什么所謂的魔君轉世重生,相反,他很可能是日后魔族振興的最大阻礙!
所以她從未向他伸出過橄欖枝,不論是在南疆妖域的時候,還是在今日的天棄山上。
相反,她一直希望能夠將這種她看不見摸不著的威脅扼殺在襁褓中。
上一次在南疆的時候,蘇文逃掉了,那么,這一次呢?
看著花雕眼中久久不曾散去的疑惑,沈木不禁笑著道:“好了,如今衛國和燕國的恩怨已經用不著我們出手了,我們得趕去下一個地方了。”
花雕沉了一口氣,問道:“圣女大人的下一步安排是什么?”
對此,沈木只說了三個字。
“崆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