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蘇文出現的那一刻,不論是唐吉還是陸三嬌,甚至于場中還活著的那一千余名文人學子,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這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因為蘇文與滄瀾皇的這一場初見,原本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這意味著他們的天棄山之行的任務徹底失敗了,也意味著蘇文即將死于滄瀾皇的手中,所以如果在正常情況下,他們應該為此而擔憂才對。
可不知道為什么,此時的眾人卻感到了一種無比的心安。
或許是因為蘇文身上所沐浴的紫金圣光?可那并非是蘇文自己的力量體現,而是來自于他頭頂的那一方圣令。
或許是因為蘇文在葬花嶺一役中的驚艷表現?可今日的蘇文并沒有不朽域的護持,在他的手中也沒有看到黃鶴樓。
也或許是因為此時蘇文臉上的鎮定自若,目無懼色?可當他看到滄瀾皇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抿緊了嘴唇,瞇起了眼睛。
沒有人知道他們心中的安定到底是從何而來。
在木門被推開之前,陸三嬌對獵鷹說了很多看似沒有意義的話,比如像是洗衣服,買衣服這樣的小事,亦或者是如同面子問題的討論。
對于陸三嬌這樣的半圣至尊來說,面子,真的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
但在這些小事的背后,卻是關乎于情意,關乎于生死的大事。
陸三嬌對獵鷹做了一個只有她才能聽懂的承諾,因為當時的他以為自己已經快要死了。他不希望獵鷹為此遺憾終生,或者。是不希望給自己留下遺憾。
同樣,唐吉讓蘇雨離開。在滄瀾皇看起來,也只是一件小事。
因為他已經說過,今天不想在殺人,所以在放過獵鷹之后,他又默許了蘇雨的離開。
可這樣的小事在唐吉看起來,卻是再重要不過的大事,因為他不能讓蘇雨死在這里,死在蘇文的門前,所以哪怕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滄瀾皇的才氣撐爆。也要逼迫著自己咬著牙,挺到蘇雨見到蘇文的那一刻。
好在,蘇文還是及時出現了。
不知道為什么,前一刻唐吉和陸三嬌都已經抱了必死的信念,在這一刻,卻仿佛突然看到了一抹希望的光。
蘇文就是那一抹光。
對蘇文來說,天棄山之行原本應該只是一件小事,或者說,這是他逃亡路上的一個中轉站。如此而已。
但他卻沒有想到,這件小事卻在最后變成了大事,不僅引來了數十萬各國學子的圍山,引來了滄瀾皇。更引來了無數的兄弟、朋友來為他犧牲,為他守護。
同樣,蘇文與滄瀾皇的初見。如果不是在今時今日,在天棄山顛這個特殊的地方。也只是一件小事,甚至無法在史書上留下只言片語。
雖然他們一位是人族圣才。一位是千古明君,但兩者的身份地位還是差了很多。
在文道世界中,蘇文只是一介御書,而滄瀾皇卻是半圣巔峰,距離圣階只有不到半步之遙。
在世俗界中,蘇文只是一介平民,而滄瀾皇卻是人族十國第一帝王,號令四海,統領天瀾。
可在這一刻,因為蘇文才是數十萬文人學子同聚天棄山的唯一理由,是山頂前坪這場血戰的根本原因,更是這場長達近半年時間追擊的最終目標……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與滄瀾皇的這一次初見,變得意義非凡。
這是滄瀾皇第一次見到蘇文,所以他的目光中隱隱透露著一絲好奇,哪怕他作為人族十國內最強大的帝王,作為距離圣階最近的男人,也同樣對這個將圣言大陸攪得天翻地覆的少年很感興趣。
蘇文是人族圣才,是四大才子,受鎮國之封號,得表率之評價。
除了鎮國封號之外,其余都是滄瀾皇未曾做到的事情。
更別說蘇文曾經作出過傳世之詩,驚圣之詞,哪怕如今滄瀾皇已經站在了圣階的門檻上,也仍舊無法企及。
所以他對蘇文很好奇。
蘇文給滄瀾皇的第一印象是:有些瘦,但很干凈。
至于此時蘇文所表現出來的無禮態度,卻在不知不覺中被滄瀾皇給忽略了。
一頭猛犸象,又怎么會因為一只螞蟻的不肯低頭而氣惱呢?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此時蘇文的表現的確有些不合禮數,因為自他推門而出以來,根本就沒有向滄瀾皇投去過半縷目光。
他第一個看向的是蘇雨。
自從在星云走廊前一別,蘇文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見過小丫頭了,蘇雨的變化很大,所以一時之間竟然讓蘇文有些驚詫。
但這種驚詫只持續了不到一息的時間,蘇文便伸過抓著書冊的左手,輕輕揉了揉蘇雨的腦袋,眉眼中全是笑意。
“你怎么也來了。”
蘇雨沒有躲閃,就這么笑著看向蘇文,伸手比劃道:“想少爺了。”
蘇文笑得更明媚了些,卻突然轉過身,對著門里面的人說道:“彩姨,等我一會兒。”
說完,蘇文用腳尖輕輕一鉤,便將兩扇木門再度合上。
直到此時,眾人才突然反應過來,原來在那座木屋里面還有別人?可剛才在大門洞開的時候,他們怎么什么也沒見著?
蘇文并沒有理會大伙兒的疑惑,而是拍了拍唐吉和旬塵的肩膀,說道:“辛苦了。”
唐吉拍了拍肚皮,打了個飽嗝,而旬塵則是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可什么也沒幫到。”
對此,蘇文不置可否,卻彎下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當然不是對唐吉和旬塵。而是對陸三嬌。
“老師,接下來。便交給弟子吧。”
陸三嬌輕輕挑了挑眉,囑咐道:“不要逞強。”
蘇文點頭應是。然后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向前走去,自始至終,也沒有看滄瀾皇一眼,仿佛將對方當做了一團空氣。
有意思的是,滄瀾皇也沒有出手,就這么看著蘇文與自己擦肩而過,笑意盎然。
蘇文來到了沐夕的身前,將手中的琴放到了她的手中,什么也沒有說。
在蘇文剛一露面的時候。沐夕就已經站起了身來,想要迎上前去,但看到蘇文身后跟著的那個如同一個小尾巴一樣的蘇雨之后,卻不知道為何,竟然猶豫了一下,舉步不前。
而這種猶豫,在她接過那張古琴的時候,立刻變成了愕然。
“這是……”
蘇文笑著點了點頭,然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似乎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意義。
蘇文走到了禹墨和紫曦面前,對于禹墨那滔滔不絕的咒罵之聲,只是笑著對紫曦說道:“恐怕也就是你不嫌他煩。”
于是禹墨徹底紅著臉,鴉雀無聲了。
蘇文查看了一下白劍秋的傷勢。輕輕趴在他的耳邊,說道:“等回去之后,院長大人應該有辦法的。老師先躺著休息一會兒。”
白劍秋說不出話來,只能眨了眨眼睛。當做鼓勵。
蘇文去與巴莫和花燕敘了會兒舊,并把他們在今日一戰之后的安危交給了廚子。
廚子的傷勢跟白劍秋差不多重。如果不是強撐著一口氣,恐怕早就昏死過去了,此時面對蘇文的請求,他也并沒有拒絕,只是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最后,蘇文站在前坪中央,對著所有人行了一個大禮,沉聲道:“感謝諸位的馳援,今日之后,我蘇文,便欠大伙兒一條命!”
話音落下,還能夠有力氣開口應聲的,紛紛回了禮,而那些已經身殞或者重傷昏迷的,則是錯過了這聲遲來的感謝。
可以想象的是,此戰以后,這些人,將會徹底擰成一股繩,變成蘇文身后最強大的后援,再不分國界、世家。
今日既能同生共死,他日自能齊享榮華!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蘇文能夠活下來。
待做完這一切之后,蘇文終于第一次,將視線落在了滄瀾皇的身上。
在這一刻,蘇文非常清楚,自己最大的底牌,不是懷中的黃鶴樓,也不是腰間的業火三災,而是他手里面的這一卷書冊。
可他同樣知道,今日自己將要面對的最強大的敵人,其實也不是滄瀾皇,更不是山下的數十萬文人學子,所以不到最后一刻,這卷書冊絕不能動用!
是以,蘇文慢慢將書冊收回了懷里,對滄瀾皇拱手執晚輩禮,沉聲道:“請賜教。”
滄瀾皇點點頭,隨即轉過頭,看了看歐陽朵朵等幾位半圣。
示意他們不必插手。
歐陽朵朵和林策欣然領命,向后退去,其余幾位半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人違逆滄瀾皇的意愿,盡數轉身離開。
接下來,便是蘇文與滄瀾皇兩個人的戰場了。
一位是御書,一位是半圣。
理論上來說,此戰沒有太多懸念。
或許唯一的懸念便是蘇文的生死。
滄瀾皇敢不敢殺了蘇文?
沒有人知道。
哪怕在天棄山腳下的時候,亞圣燕北曾非常明確地說過,不要傷了蘇文的性命。
可滄瀾皇會不會遵循燕北的意志?
這才是關乎蘇文,關乎在場所有人命運,更關乎整個圣言大陸,人族十國命運的大事。
可是在這件大事發生之前,卻有一個小插曲提前發生了。
甚至出乎了滄瀾皇的意料。
隨著一陣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洶涌而來,原本留守在天棄山腳和山腰的數十萬文人大軍,登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