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萬人大軍只向著一個人發起自殺式沖鋒,是何等壯觀,何等悲壯,以滄瀾皇的驕傲,又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袍為自己去送死?
但他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對這三萬將士來說,滄瀾皇絕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里,因為他是驍勇軍的主帥,如果他埋骨此地,那么驍勇軍就算是徹底覆滅了。
可對滄瀾皇來說,又怎么可以因為自己的懦弱和膽怯就讓他人白白犧牲?
他必須要做點什么,而不是站在原地等待命運的審判。
一縷暗金色的才氣自滄瀾皇體內慢慢升起,越來越盛,就像是在他的身體上覆蓋了一層華麗而堅韌的鎧甲,將他的那一身雪梅白袍深藏其中,再見不到。
他摘下了頭頂的紫金帝冕,任長發如黑瀑般墜下,狂亂而舞,他的眼中充滿了堅定與死志,卻再也沒有了無謂的驕傲。
他向前踏出了半步,目光死死地鎖定在了衣威泊的身上,仿佛在這片天地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他準備出手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位來自天瀾國的將軍卻提前洞悉了滄瀾皇的意圖,他一把拉住了滄瀾皇的胳膊,任憑那金色才氣灼燒著自己的手掌也不曾松開半分。
“陛下!您不能去!”
如今在軍中會稱呼滄瀾皇為陛下的,只有天瀾國的舊臣,但滄瀾皇卻絲毫不為所動,而是執著地又向前邁出了腳步。
“請陛下三思!您如果邁出了這一步。便當于將我們三萬人的希望全部葬送了!當大家離開山壁走到您身前的時候,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難道您真的忍心讓我們的犧牲付諸東流嗎!”
這一聲厲喝,仿佛在滄瀾皇的世界中響起了一道巨雷。將他從一種無比玄妙的狀態中驚醒過來,目色微惘。
與此同時,他身上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也消失了,他的呼吸漸漸趨于平和,但捧著紫金帝冕的手掌卻浸滿了汗珠。
然后,他就這么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衣威泊身上的紫金光芒與數百將士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長青大峽谷的地勢非常狹窄,所以三萬人大軍的陣線拉得非常長,也在衣威泊和滄瀾皇兩人之間筑起了一道近乎五百丈的血肉人墻。如果衣威泊想要一舉擊殺滄瀾皇,那么他就需要跨越這五百丈的距離。
而且如今還能夠留在長青大峽谷之內的這些人,無不是驍勇軍的精銳,他們能夠在魔族大軍三天三夜的狂攻中幸存下來,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換成徐煥之想要破陣,概率恐怕無限趨近于零。
但現在來的是衣威泊。
他是圣階,而徐煥之不是。
圣階之下皆螻蟻!
面對近三萬名將士不懼死亡的沖鋒,衣威泊連眼睛也不曾眨一下,他甚至沒有動用袖袍中所藏納的劇毒。而是直接激發了體內的金色才氣。
金色的烈焰仿若驕陽當空,普照大地,輕飄飄地灑在前面數百人的身上,自鎧甲上反射出美輪美奐的光芒。帶著一種致命的絢爛。
隨即,殺喊聲漫天的峽谷中突然變得安靜了那么一瞬間,或者說。減弱了那么一絲,數百名驍勇軍將士便在那片燦爛的金輝中化為了虛無。原本激發而出的數百道戰文就這么臨空崩碎,甚至沒能碰到老管家的衣角。
但與此同時。衣威泊的腳步雖然沒有停下,速度卻不禁減慢了那么半分。
這說明,那數百將士的犧牲,是值得的!
可惜的是,于亂戰當中,并沒有太多人注意到這樣的細節,但即便是數百人的死亡,也仍舊沒能讓他們心懷怯懦,所有人都在不斷地向前沖鋒,有人倒下,便立刻有人補充上來,前赴后繼,一往無前。
所有人都拼盡全力輸送著體內剩余不多的才氣,儼然將此戰作為了他們的謝幕表演。
看到這一幕,衣威泊終于輕輕挑起了眉頭,因為他沒想到,百年之后的人類竟然會變得如此生死無畏。
那不是對勝利的渴望,因為他們已經敗了,也不是將衣威泊必殺的信念,因為他們殺不了他,他們的無畏,他們的犧牲,他們的勇氣,都只是源自于一個非常簡單的理由。
或者說,是因為一個人。
滄瀾皇,姬南天。
那是他們的主帥,那是人類未來的希望,是這場圣戰取勝的關鍵。
為了自己的家人、愛人、朋友,為了他們所生所長的那片土地,為了自己的祖國,為了全人類,他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滄瀾皇活下去的希望!
衣威泊知道,自己必須全力以赴了。
所以在他灑出的金色才輝中,慢慢夾雜了一些斑駁的顏色,隨著山風向著三萬人大軍吹拂而去,所經之處,一位位戰士便如麥穗般倒下,立刻在衣威泊的身前露出了一條寬約一丈左右的通道!
然而,衣威泊還來不及從中疾行而過,便又有新的生力軍填補了那片空白,讓他再一次舉步維艱,被圍困陣中。
“該死!”
衣威泊暗罵一聲,他貴為魔族老管家,實力之強盛,世人難測,如果是放在其他時候,想要殺死這三萬將士,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但那需要時間。
而現在衣威泊所缺少的,恰恰就是時間,因為便在這一再耽擱之下,已經有人從斜刺里殺到了。
使得衣威泊不得不第一次停下了繼續前進的腳步,回身迎敵。
能夠讓他如此忌憚的,只可能是圣階,人類的圣階。
來人是歐陽修。
作為今日于長青大峽谷中實力最強的圣階。歐陽修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拖住衣威泊,是因為帝師搶先出手了。所以歐陽修只能選擇了五祭司心花作為攻擊目標。
然而,心花的實力并不弱。至少讓歐陽修無法在短時間內占到太大的便宜,所以兩人的戰局從一開始就顯現出焦灼之意,便在此時,歐陽修聽到了來自帝師的那一聲長嘯。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從戰局中退了。
歐陽修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擊殺心花,但他做不到,同樣,當歐陽修想要離開的時候,心花想要阻攔他,也做不到。
而且歐陽修距離衣威泊是最近的一人。自然他也是最先趕到的。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
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歐陽修被稱為文圣,最擅長的自然是文章之道,但與此同時,他在詩詞上的造詣也非常高,而此時為了搶時間。他并沒有祭出自己最強大的戰文,而是選擇了一首激發時間最短的戰詩。
名為:玉樓春。
這是一首情詩,但如果歐陽修愿意的話,同樣可以將其化為致命的武器。
詩文既出。空中有花飄落,淡粉色的花瓣看似柔弱,卻在美麗的外表下藏匿了可怕的殺意。花瓣飄至衣威泊的身前,灑落在他的衣袍上。頓時將他的一只袖袍斬成了粉碎,悄無聲息。
哪怕是衣威泊體外的金色壁壘。也無法阻擋花瓣的入侵,因為如果只從文位上來看的話,衣威泊只是半圣,而歐陽修是圣階。
以文道力量相拼,衣威泊并不占優。
于是在下一刻,衣威泊輕輕抬起了雙手,一陣飄渺幽淡的翠煙隨即升起,籠罩在花瓣之上,令花色急速褪白,盡皆凋零,眨眼之間就堙滅于無形,再不得見。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圣階力量的正面碰撞,豈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
頃刻間,兩旁的山壁開始急速崩塌,原本堆積在衣威泊身前的近三萬大軍頓時變得無比混亂起來,圣者威壓于如此近的距離之內徹底釋放開來,令不少文位較低的將士立刻肝膽俱裂。
緊接著,空中月光大盛,凄冷的月色籠罩在衣威泊的頭頂,光暈急速蔓延開來,就像是一座寒意凜然的囚籠,讓衣威泊寸步難行。
然而,對此,衣威泊只是淡然一笑,他轉過頭,看著前方已經死傷大片的兵陣,開口道:“倒是有勞你了。”
言罷,衣威泊腳面輕輕一踏,于體外散開了一道白色的迷霧,就像是一片烏云,將月色輕輕掩下,然后他體外勁風疾馳,眨眼間便向前急掠了百丈!
歐陽修目色一凝,正欲再度出手,卻見一道水瀑忽的從他頭頂急墜而下,水花便宛如一條拖著長尾的游龍,伸出一雙利爪,徑直朝著歐陽修拍了過來。
五祭司心花趕到了。
無奈之下,歐陽修只能抽身回防,自顧不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歐陽修從眼皮底下離開。
然而,歐陽修最后也只前行了百丈的距離,便不得不再一次頓足停步,因為在他的前方出現了一把劍。
這把劍雖然不如業火三災、忘川那般有名,也未能排上昔日的神兵榜前十,但也著實不凡,身長二尺八寸,俯視劍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淵,飄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龍盤臥,其上有七點寒芒如星辰般璀璨,耀眼灼目。
這把劍叫做七星龍淵,同時也是無雙書院院長,虹圣南宮生的佩劍。
在人類百十年的歷史中,提到劍,人們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劍圣斷岳,之后是亞圣燕北,至于南宮生,卻鮮有被人所提及。
這是他生于這個時代的悲哀,同時也是他此生最大的心結。
因為他一直活在斷岳和燕北的陰影之下。
他所守護的書院名為無雙,但他的劍術卻從來沒有到達過無雙的境界。
一百多年前,他的劍術排名第二。
一百多年后,即便斷岳已經殞落,但他仍舊只是排名第二的那個劍客。
從未有機會染指過第一的名號。
所以此番第二次圣戰爆發,南宮生并未加入更適合自己的圣武軍,而是選擇了滄瀾皇所統領的驍勇軍,因為他不想繼續在燕北的陰影中活下去。
但這并不意味著南宮生的劍不強大。
當世排名第二,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他的手中雖然沒有那一桿代表了英勇的光明劍戰旗,但他的這一劍同樣非常的勇猛,非常的光明正大。
因為七星龍淵,乃是誠信高潔之劍。
面對南宮生的這一劍,衣威泊站住了身形,卻并未避退,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被對方的劍氣牢牢鎖定住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為這一劍就放棄自己一開始的目標。
所以他單手向前一伸,盈虛輕握,即刻間,便在他的掌心內出現了一把看起來由煙霧凝結而成的長劍,飄搖而無所定型。
這是一把虛劍,更是一把毒劍。
衣威泊舉劍齊眉,身上的金色才輝再度強盛了半分,隨即便迎著南宮生刺了上去!
魔族人在文道與武技方面均有很高的建樹,衣威泊身為魔族老管家,自然也很懂劍,他手中的劍雖然不是真實的,但卻結結實實地接下了南宮生的七星龍淵!
他的劍術不如南宮生那般高明,但他手中的毒劍卻足以掩蓋住那七點星芒。
只是第一次交手,南宮生便立刻覺得手腕發麻,那不是來自于劍刃的碰撞,而是因為衣威泊的毒在瞬息之間就侵入了他的體內!
于是南宮生執劍之手開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七星龍淵上的寒芒隨即變得無比的黯淡,一絲濃重的腥甜味猛地涌上南宮生的喉頭,令他踧踖不妨。
南宮生不敢怠慢,立刻抽劍持守勢,待以緩沖,然而,衣威泊志不在他,根本沒有趁勢搶攻的意思,而是衣袂一飄,與南宮生擦肩而過,繼續向著前方掠去!
南宮生見狀,立刻握緊了手中的七星龍淵,腳面連踩數步,沉腰躬身,猛地向著衣威泊的后心刺出了一道劍氣。
可惜的是,與此同時,一面迎風招展的長旗卻及時出現,輕輕一卷,便將那縷紫金色的劍氣帶到了旁處,立刻斬落了數百名驍勇軍將士的頭顱。
還不止如此,花無別剛一出現,便以眾將士的尸體于南宮生腳下布了一道無比陰狠的血陣,南宮生身在陣中,眼前再也看不到衣威泊身在何處,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幅宛如地獄般的畫卷。
無邊的尸海、血浪,不絕于耳的哀嚎、悲鳴,仿佛將南宮生徹底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中。
衣威泊由此順利擺脫了南宮生,距離滄瀾皇再近兩百丈,可與此同時,在他的身前卻再度出現了兩名圣階。
帝師已經后發先至,比衣威泊更早地來到了滄瀾皇的身前,除此之外,還有墨圣顏真卿!
在這一刻,這兩位人類圣者,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墨筆,一人著畫,一人書帖,相輔相成的圣階之道籠罩了整座長青大峽谷,比烈日更加璀璨的紫金光輝沖天而起,普照人世。
雙筆似刀,見血方高!
ps:今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感謝諸君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