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府街,顧名思義,便是州府中各大私塾學府林立之地,當初蘇文在司苑局選擇店鋪的時候,就曾經考慮過這里。
無奈這里書畫鋪子的租金實在貴得離譜,讓蘇文只能選擇了放棄。
比如康德大人所在的三味書舍,便坐落于學府街上。
在學府街學習的學生,大多都是尚未開啟文位的普通人,里面既有達官貴人府內的少爺小姐們,也有一些出身寒門的窮學生。整個學府街,可以說是整個徽州府學術氛圍最濃的地方。
是以,這里的人,對于抄襲這等手段會得更加痛恨,也更加不齒。
而且學生群體,總是最容易被操控和引導的。
秋葉帶著蘇雨來此,可以說是給嚴子皓創造了一個最好的地利條件,所以嚴子皓在收到消息之后,便馬不停蹄地急趕而來,并成功地將秋葉和蘇雨攔在了學府街的街口處。
到目前為止,嚴子皓都做得很完美,既引起了圍觀學子們的同仇敵愾之意,也逼得蘇文走出了黃梨街,與自己當面對質。
不過嚴子皓沒有想到的是,蘇文的應對,竟會如此暴戾!
文斗!
別說是嚴子皓,就連秋葉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也禁不住身子一顫,急聲阻止道:“蘇公子,不可!”
至于說那些圍觀的文人學生,則更是被蘇文的這番話給鎮住了,面對著蘇文身上所燃起的赤色氣芒,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無比的壓力。尤其是那個用石片砸傷秋葉的男孩,更是臉色慘白地向后倒退數步。
然而,蘇文卻并沒有遷怒于他,蘇文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牢牢鎖定在嚴子皓的身上,帶著宛如實質般的殺意。
兩名嚴家的家仆戰戰兢兢地攔在蘇文身前,外厲內荏地喝道:“蘇文!你想干什么?”
“滾!”
蘇文懶得廢話半句,單手一揮,手掌間的赤色才氣拍打在兩人的胸前,隨即響起了一陣令人心悸的轟然聲。
“嘭!”
兩名嚴家家仆身體倒飛而出,再重重地砸在青石地面之上,片片血光乍現之間,兩人甚至來不及痛呼一聲,便腦袋一歪,昏死了過去。
場間立刻變得如墳墓一般死寂。
自來到徽州府之后,蘇文一直試圖低調,一直在克制,從未表現出自己如此暴戾的一面,哪怕是在“毒胭脂”一案和“花魁大賽”中,蘇文連番被人陷害和打壓,他的應對也如云淡風輕一般,沒有太多的憤怒。
就算是昨日他被嚴子皓污蔑以抄襲之罪,蘇文也并沒有當場對嚴子皓做出任何過激的行為,只是默默地離開了會場,責怪自己的不小心。
所以不論是嚴家人也好,徐家人也罷,都以為蘇文是可以任意拿捏的軟柿子,只是沒有人知道,其實早在臨川城的時候,蘇文便已經手握一條人命了!
徐易是怎么死的?他為什么會死?
即便于圣廟當中,徐易并沒有出手襲殺蘇文,蘇文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因為他觸到了蘇文的逆鱗!
蘇文的逆鱗,便是蘇雨。
如果嚴子皓真的在試圖利用蘇雨來激怒蘇文的話,那么他已經成功了,只是他并不知道,這樣的后果是什么。
眼見蘇文一手拍飛了自己的兩名仆從,嚴子皓非但沒有絲毫的驚慌,眼底反而閃過了一絲得意。
他知道,蘇文這是想要狗急跳墻了。
文人相輕,是以自古文道中人相互排擠打壓的情況,從來都不比武道中人要少,只是,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如果是武道中人產生了矛盾,還可以通過刀劍之間的較量來分出勝負,文道中人又該怎么辦?
自神書臨世,才氣天降之后,圣言大陸的文人之輩,終于也有了了結恩怨的手段。
那便是文斗。
武者相搏,依靠的是手中的刀劍,那么文人學子呢?自然便是靠的才氣。
文斗雙方,不論詩詞,不論書畫,只需要同時激發出體內的才氣,相互拼殺,直到一方才氣枯竭,勝負立分。
然而,才氣所存儲的地方在于文海,一旦敗者文海中才氣枯竭,另一方的才氣自可順勢而入,其兇險程度,可想而知!
一般于文斗中失敗的一方,輕則文海皆廢,重則危及生命!
所以如果不是有著難以化解的仇恨,很少有人真的會選擇如此決絕的手段。
蘇文的這番應對,可以說是最為直接的,也是最正確的,他知道,文海的強度和才氣的渾厚度,一直是自己最為強大的底牌之一,一旦發起文斗,只要雙方的文位差距不是太大,他都有必勝的把握,便如當初以清白圣石廢掉嚴子安一般,他所仰仗的,不正是自身才氣的雄厚嗎?
正如蘇文所說,他若是勝了,便是間接證明了自己的才學是高于嚴子皓的,那么抄襲一事,自然不攻自破。
這是蘇文在昨夜所得出唯一解決方法,但卻并不是最好的,因為這其中,還有一絲缺陷……
“抱歉,你的文斗挑戰,我不接受!”
嚴子皓此言一出,立刻讓所有人為之嘩然,眾人都不明白,蘇文只是一介文生而已,嚴子皓貴為貢生,其才氣強度定然是勝過蘇文的,一旦發起文斗,嚴子皓不是贏定了嗎?
此舉不但可以將蘇文一舉釘在抄襲的恥辱柱上,而且還能借機重創對方,一報抄襲之仇。
可是,他怎么拒絕了?
蘇文的腳步停下了,目光微凝,開口問道:“你不敢?”
嚴子皓颯然一笑:“不是不敢,而是沒有這個必要,你抄襲我詩文一事,已經是人證物證俱在,注定是要受到圣裁院所制裁的,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嚴子皓頭腦十分清醒,而且謹慎,他不知道蘇文之所以會提出文斗,是真的被怒火沖昏了頭腦,還是設計引他上鉤,但不論是哪種情況,他都不肯接招,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手握詩集,便已經利于不敗之地,又何必再生枝節?
更何況,嚴子安是怎么被廢掉的?是在清白圣石的才氣灌注下,文海被撐破,從而才被打落凡塵,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而與之相對的,蘇文卻至今安然無恙。
嚴子安也是位及貢生之人,連他都無法承受清白圣石的才氣灌注,蘇文怎么就承受住了?
這件事情,其他人或者不清楚其中的細節,但是作為嚴子安胞弟的嚴子皓,又怎么會不清楚?
在嚴子皓看來,蘇文定然是身負某種可以暫時加強文海或者才氣的文寶在身,所以當日才能扛住圣石中的才氣沖擊,或許也是基于同樣的原因,此時的蘇文才向自己提出了文斗的挑戰。
既然已經識破了蘇文的意圖,嚴子皓又怎么可能如他所愿?
蘇文終于感受到了敵人的棘手,他沒想到,對方身為與自己有著深仇大恨的嚴家子弟,竟然寧愿錯過親手廢掉甚至殺死自己的機會,也不愿接受文斗的挑戰。他更沒想到的是,那嚴子皓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面,便看破了自己此舉的唯一缺陷。
文斗者,需雙方共同接受才可!
而嚴子皓,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于輕描淡寫一般,就將蘇文處心積慮的必勝一擊給化解了!
蘇文沉默了,他知道,對方是咬準了自己抄襲一事,堅決不會松口了,而自己,則失去了最后一個證明清白的機會。
根據圣律,一旦抄襲之罪被證實,是肯定要入黑獄的。
只是,蘇文怎么敢入黑獄呢,如果他入了黑獄,林花居怎么辦?唐吉怎么辦?蘇雨,又怎么辦?
此刻嚴子皓就敢對秋葉和蘇雨動手,那么等到蘇文進了黑獄,嚴家與徐家于合力之下,定然不會對林花居眾人心慈手軟,蘇文突然有些懊惱,自己昨夜于茶樓當中,沒有答應那位陸夫人的條件。
如果能夠護得親人與朋友周全的話,為他人效忠,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惜,蘇文錯過了機會。
念及此處,蘇文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之色,他的右手,輕輕按在了腰間冷月的劍柄之上,然后冷然開口道:“既然如此,那么待到明日,我自會上圣裁院,與你做個了斷!”
嚴子皓聞聲,像是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連笑了三聲,說道:“蘇文啊蘇文,你當我是三歲小兒不成?等你回了黃梨街,在嚴五爺的庇護之下,說不定很快就會逃之夭夭,到時候,我去哪里找你去?”
蘇文突然笑了一下:“那么,以你的意思呢?”
嚴子皓將手伸入懷中,拿出了那本詩集,笑道:“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圣裁院了,想必很快,圣裁院便會來人,到時候,我會將此詩集呈交于院君,是非黑白自有評斷!”
蘇文知道,事情已經沒有了回轉的余地,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然后回頭看了蘇雨一眼。
蘇雨松開了秋葉的手,來到了蘇文身邊。
隨即,蘇文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笑著道:“怕嗎?”
蘇雨搖了搖頭。
“抓緊了。”說著,蘇文握著冷月的五指驟然發力,便要拔劍而出。
但與此同時,一道飄渺無蹤的渾厚之音卻猛地在空中炸響,傳遍了整條學府街,揚及整個徽州府,最后擴散至整個衛國。
人族十國的每一寸土地,都聽到了這個聲音。
“蘇文,相見歡,悟意!”
蘇文驀然抬頭,皺緊了眉頭,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
微風輕入,涼意升騰,整條學府街一片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集中在了蘇文的身上,卻不是之前的鄙夷和痛恨,而是震驚。
一位私塾的老教授聲音顫抖著,驚然開口道:“文以載道發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