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在迷失沼澤的深處,怎么會出現一道籬笆?
如此怪異的一幕讓蘇文心中警惕更盛,然后他猛地聯想到在獸冢之前他們所見到的那些奇景。
不論是山異果的存在,還是其他各種草木的混合種植,都帶有明顯的人為痕跡,再加上如今眼前的這道籬笆……
難道曾經真的有人在這片迷失沼澤當中生活過嗎?
蘇文心中帶著無比的謹慎之意,慢步挪到籬笆之前,粗略看去,這的確只是用普通的蘆葦和某種水草類植物編成的柵欄,做工十分簡陋,卻不知其為何能于水中屹立至今不倒。
但隨著蘇文的仔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頓時從疑惑變成了震驚。
這籬笆的主要材料,除了蘆葦之外,其另外一種水草類植物,不正是旬塵給他看的蒹葭嗎!
蘇文頓時一愣,沒想到自己竟然誤打誤撞找到了旬塵所需要的東西,于是他伸出手,朝著籬笆上的蒹葭探了過去。
然而,他的手只是朝著那籬笆輕輕一碰,身前的籬笆柵欄便即刻從中碎裂,然后朝著兩邊緩緩拉開。
就像是在蘇文的身前,打開了一道大門。
下一刻,蘇文鬼使神差地邁步走了進去。
他仿佛感覺到自己身后的籬笆重新緩慢地合上,那道門隨之而關。
轉過身去,蘇文卻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叢叢柏樹消失了,粼粼水波消失了,就連空中那輪清冷的彎月也消失了,唯剩下徹底的虛無。
蘇文見狀,瞳孔微縮,然后便如條件反射一般,開口而誦: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然而,一切如故。
因為這不是幻境。
蘇文心中一沉。然而,更加詭異的還在后面,因為他驟然發現,在口誦《論語》之時。自己的身上竟然沒有燃起橙色才光!
深吸了一口氣,蘇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沉聲再道:
“黃鶴遠聯翩,從鸞下紫煙。
翱翔一萬里,來去幾千年。”
一片死寂。沒有如期而至的鶴唳,也沒有才氣編制的羽翅,什么也沒有發生,唯有蘇文的聲音在空中輕輕回蕩。
這下子,蘇文終于開始慌了,因為此處比起獸冢來說更加詭異了千百倍!
整個人置身于徹底的黑暗當中,蘇文根本一動也不敢動,只能站在原地,屏息靜氣地注意著身邊的動靜。
片刻之后,蘇文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打火石。猛烈撞擊之間,大片火花在蘇文眼前迸開,他終于看清了自己身邊的一切。
這是一個山洞!
這怎么可能!
前一刻他分明還身處于澤地當中,腳下水面及膝,周遭翠樹環繞,然而在下一刻,他竟然就來到了一個山洞當中!
唯一的解釋,便是在那道籬笆之后,同樣存在著一個可以轉換空間的陣法!
在得出結論之后,蘇文并沒有感到有絲毫的放松。因為這并不是令他慌亂的最大原因。
他最擔心的是,自己為何會失去了文人學子之根基――才氣!
在弄清自己所處之環境之后,蘇文繼續佇立于原地,然后迫切地將心神沉入文海當中。于是他很快發現,自己的文海竟然變成了一片死海!
八大圖符黯淡無光地屹立在文海之上,并無片縷才氣氣旋環繞!
這是怎么回事?
蘇文重新睜開雙眼,然后從懷中掏出了無量壺、磐石硯和幻靈筆,隨即驚覺,這三件文寶之上。竟也無絲毫才氣光芒涌現!
看到這樣一幕,蘇文卻反而安心了不少。
因為他知道,并不是自己出了問題,而是此地不知用了什么辦法,竟然阻斷了才氣的激發,不論是文寶,還是文人。
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蘇文這才坐倒在地,摸黑將沐夕從身后解了下來,然后重新握緊了手中的打火石,掏出了懷中的宣紙。
“嘭……嘭……”
蘇文生火的本事自然是不如梁山的,但好歹也算是有學有樣,在經過長時間的嘗試之后,終于第一次點亮了整個洞穴。
隨著火光裊裊升起,蘇文第一次看清了這個洞穴的模樣。
先前的時候蘇文便有些奇怪,迷失沼澤是一片澤林,又怎么可能出現山峰?沒有山峰,有何來山洞?
如今他敢肯定,自己所在之處,已經不是迷失沼澤了。
因為他在地上,看到了黃沙。
準確地說,這個山洞的石壁之上,滿是黃土。
回首望去,蘇文看到了更加詭異的一幕,在他的身后,仍舊有著一道柵欄,看起來與先前他所見的籬笆沒有任何區別,可是在那籬笆之外,卻是徹底的黑暗。
哪怕蘇文身前火光簇簇,也根本照不清其外的半分景象。
那就像是一個完全吞噬光明的黑洞,拒絕任何人的窺探之心。
蘇文皺緊了眉頭,然后將沐夕重新抱起來,伸手再度推向那道看似普通的籬笆。
下一刻,蘇文的臉上浮出了一抹苦笑,微微嘆息道:“果然沒那么簡單啊。”
與之前不同,這一次,籬笆在蘇文的手中顯得堅韌無比,哪怕蘇文使盡了渾身力氣,也不能撼動其分毫。
不過籬笆的高度始終是有限的,推不開,或許可以嘗試著將其劈開,或者翻越過去?
想到就做,蘇文沒有片刻的猶豫,隨即拔出了腰間的短劍,狠狠地劈在了原本應該無比脆弱的籬笆柵欄之上。
“鐺……”
一道金石之音自洞中回蕩開來,強大的反震力讓蘇文手中的短劍幾欲脫手。
見此方法行不通,蘇文立刻換了手段,雙手抓住籬笆上堅韌的蘆葦和蒹葭,想要順著籬笆翻出去。
然而,誰曾想,在籬笆之上那片虛無的黑暗當中,就像是藏了一堵看不見的墻,徹底阻擋住了蘇文邁出的腳步,更像是在明確的告訴他:此路。不通!
這下子,蘇文眼底終于浮現出了深深的凝重之色,因為他知道,想要原路返回。已經變得不可能了。
那么,唯一的出路,或許便在山洞之內。
但即便如此,蘇文仍舊不敢異動,因為傻子都能夠猜到。這地方肯定有貓膩,說不定深入其后會遭遇更大的危險,此時蘇文無才氣傍身,身心俱疲,正處于有史以來最為孱弱的時候,若非必要,他絕不會朝山洞之內踏足半步!
當下蘇文決定,一切等沐夕醒來再說。
至于說歐陽克的威脅,如今已經完全不被蘇文放在心上了,他甚至隱隱期待。歐陽克也能追著他進入此地。
雙方在均不能激發體內才氣的情況下,自然也無法使用文寶戰文,那么生死之間所依靠的是什么?
是武力!
而蘇文有短劍在手,逍遙劍法與燕北一劍信手拈來,歐陽克不現身則罷,一旦現身,那么他就死定了!
此時的蘇文當然不知道,便在迷失沼澤當中,那道詭秘的籬笆之外,歐陽克也站在了他曾經所在的位置。但不同的是,歐陽克再不敢向前踏行半步。
因為他認出了這籬笆的真容。
“藩籬!此處怎么會有藩籬!”歐陽克滿目俱驚,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
圣道世家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其見識絕不是蘇文可以相提并論的。所以在看到那由蘆葦和蒹葭編織而成的籬笆柵欄的時候,歐陽克一口便叫出了其名稱。
正是當年魔族國都的守城大陣,藩籬!
或者換句話來說,如今的圣域之外,也圍了這么一圈看似普通而簡陋的籬笆柵欄,卻足以阻攔半圣之腳步!
歐陽克見到藩籬。哪里還敢再近分毫!
可是,這里距離迷失沼澤真正的中心地帶還很遠,更不在澤林的西南方,也就是說,此處不可能是子桑口中魔族遺藏所在的位置,那么這里又怎么會有藩籬所在?
一時之間,歐陽克滿頭霧水。
“等我找到蘇文之后,得趕緊把這個消息傳回家族當中,若是上報圣域,說不得也是文功一件!”
做好了打算,歐陽克不再逗留,轉身離開,繼續開始在漫漫澤林當中追尋蘇文的蹤跡。
歐陽克當然不知道,其時的他,距離蘇文只不過是一籬之隔,當然,也這一籬之間的距離,或許便是生死。
然而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便在歐陽克離開之后,又有一道人影慢步行來,來到藩籬之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個人看樣子年紀很輕,身上傳了一身灰白色的短衫,臉上帶著淡淡笑意,最惹人注目的,卻是他那寸草不生的大光頭。
他有很多身份,也有很多名字,蘇文初時見他的時候,他是圣廟中的一個小小廟祝,后來因為他的自吹自擂,蘇文開始叫他百事通,而唐吉則喜歡叫他小和尚。
他跟著蘇文一路從臨川城來到徽州府,后來又進入鴻鳴書院當中,卻不知為何,一別月余不曾露面,時至此刻,他終于尋到了蘇文的腳步。
他叫皓馬。
最近的情節有些重要,寫得非常之慢,之前為大家帶來的困擾,莫語深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