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的確讓蘇文覺得有些意外。
他意外的不是在歸途中遭遇了攔截和襲殺,畢竟如今他與旬塵是踏在妖族的土地上,即便旬塵的易容術再怎么出神入化,對妖族人再怎么了解,他們也終究是兩個人類。
從一開始,蘇文就沒有抱著能夠安然橫跨整片南疆的奢望。
只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第一個出現對他們發動襲殺的,不是妖族人,而是魔族人。
經過黃鶴樓一役,蘇文已經知道,魔族人并沒有真的消亡于歷史的長河中,而是隱藏于人類之中,等待著復族的機會。
那么,既然魔族人能潛伏進人類當中,掩蓋自己的真實血脈,他們又為什么不能隱于南疆妖域呢?
答案是,不論在人族土地上,還是在南疆妖域中,都潛伏著魔族余孽。
魔族大祭司蟄伏百年,精心謀劃的黃鶴樓殺局,甚至還加上了魔族圣女,兩大圣獸,魔君屠生遺留下來的唯一血脈,畢其功于一役,卻終究功虧一簣。
他們雖然在黃鶴樓中襲殺了不少人類的天才學子,也成功與圣女淺夏匯合,但他們卻沒能殺死妖族三公主,也沒有能夠重掌黃鶴樓。
所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魔族人敗了,大祭司也敗了。
他們不是敗在百圣的阻撓下,也不是敗在人族軍師的精妙部署之下,而是敗在一個人族少年的手中,那個人叫做蘇文。
所以自從離開黃鶴樓之后,圣女淺夏就一直試圖找出蘇文所在,并且殺死他。
直到數日之前,她終于在茫茫南疆一隅看到了旬塵,進而推斷出,蘇文也在南疆。
雖然這一切都只是推測,但魔族殿下佑生仍舊悍然發動了魔君諭令,讓所有蟄伏于妖域的魔族人。不惜一切代價,殺死蘇文!
可惜的是,那匆匆趕來的第一位魔族人,卻根本連蘇文的面都沒有見到。便被旬塵用上品文寶,誅天杖,一擊必殺。
同時,旬塵只通過那人的一聲問話,便敏銳地察覺。魔族圣女是看不到蘇文的!
這同樣也只是一個猜測,而且是一個太過驚世駭俗的猜測,但蘇文根本連半分的猶豫都沒有,便相信了旬塵的判斷。
因為此時的他已經知道,旬塵是新一代的人族軍師。
蘇文并沒有回答旬塵的問話,也沒有做出選擇,而是突然正色道:“我想知道,如果我與你一同上路,對你而言,是不是一個負擔?”
旬塵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道:“不是。”
蘇文頓時笑了,他知道,旬塵是不會因為自己眼睛的不便而刻意照顧他的,正如當初在黃鶴樓中,即便蘇文是圣域特封之圣才,但旬塵所關心的,仍舊是妖族三公主的安危,而并不是蘇文。
時至今日,蘇文的表現一度讓旬塵為之驚艷,而且他手中有堂堂上品文寶。黃鶴樓壓陣,但這在旬塵看起來,分量仍舊不夠。
如果蘇文對他而言真的是一個負累的話,想必旬塵根本不會去考慮蘇文在離開自己之后會不會在南疆寸步難行。也會十分干脆地拋下他,獨自趕回人族疆域。
相比于人族內亂,蘇文個人的安危在旬塵眼中,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不是沐夕,也不是禹墨,他甚至跟蘇文連朋友都算不上。兩人頂多算是相識一場,再加上共赴人類疆域的同伴。
所以旬塵說的是實話。
即便蘇文的眼睛暫時看不見,但他至少不會拖累自己。
于是蘇文即刻做出了決定,笑著道:“既然不是,那么想必兩個人的力量,總是比一個人要大一些的。”
同樣,雖然蘇文不如滄瀾皇那般驕傲自負,但他也不希望旬塵是因為同情或者憐憫,才選擇與自己同行,所以直到旬塵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才終于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旬塵聽明白了蘇文的意思,淡淡點了點頭道:“如此,我們便進城吧。”
旬塵的這句話就像是魔咒一般,一直跟遲牛作對的那兩頭矮馬獸突然停止了嘶鳴,老老實實地踏著馬蹄,繼續拉著馬車前行。
見狀,單純的遲牛還以為是自己的堅持終于獲得了成功,不禁興高采烈地甩了兩把韁繩,口中高聲喚著:“駕,駕!”
前方是蘇文等人一路行來所到達的第五座妖族城池,在地圖上被標為“流城”。
相比于爾城來說,流城至少在外觀上看起來要更加恢弘一些,城內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也比爾城要更繁華。
好在入城稅仍舊是一兩銀子,這多少讓遲牛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入城之后,三人找了一家酒樓,準備吃完飯即刻趕路,遲牛還是保持著他自己的習慣,單獨點了一盤筍子肉,三碗米飯,對于蘇文和旬塵面前惹人垂涎欲滴的大餐絲毫不為所動。
然而,便在遲牛剛剛將筷子伸到那盤筍子肉中的時候,旬塵卻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遲牛一愣,隨即疑聲道:“阿奎哥?”
旬塵并沒有解釋,而是說了一堆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
“這筍子實在太過鮮嫩了,比起南疆最負盛名的忘青筍還要嫩,這醬肘子上面的油光也有些渾濁,還有那平魚的胡須原本應該是灰色的,可如今卻變成了黑色……”
旬塵幾乎把桌上的每一道菜都點評了一番,最后笑道:“真不知道那掌勺的大廚到底有沒有做過菜,竟然能把每一道菜都給做錯了,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說著,旬塵又對蘇文說道:“在你的左手邊兩尺半,有兩位晨族人,不過他們桌上擺的,卻偏偏是晨族人最討厭的鮮柚果漿。還有在你身后一丈之外,有三個凜族人,桌上的食物對了,可惜,明明凜族人是最不懼寒的族群,但他們三個人的身上都穿了一件短襖。”
“最后,在你的右手邊的鄰桌上,正有兩個秀族的族人在相談甚歡,嗯,這兩個人看起來倒是與秀族人無異,只是可能他們并不知道,秀族與山魈族乃是世仇,但他們卻仿佛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哦,對了,差點兒忘了說了,剛才上菜的小兒現在就站在我身后不到一丈的距離,已經盯著我的背后看了很久,而酒樓的老板非但沒有斥責他,反而在跟他一起看,你說奇不奇怪?”
這么一番話,已經徹底將遲牛給聽暈了,他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然后撓了撓頭,尷尬地問道:“阿奎哥,你在說些什么呢?”
旬塵仍舊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突兀地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之前旬塵的那番話,遲牛沒有聽懂,但是蘇文聽懂了,所以如今旬塵的這個問題,自然也是問向蘇文的。
蘇文笑了笑,從腰間抽出了短劍,冷不丁地對遲牛說道:“我數三聲,你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管,直接向外跑,不要停,不要回頭。”
遲牛滿頭霧水,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條件反射般說道:“啊?”
“不用去管馬車了,在出城口等我們。”
說完這句話,蘇文不再解釋,只是淡淡地從口中報出了一個數字。
“一。”
不知道為何,隨著蘇文開始報數,遲牛竟然也變得開始緊張了起來,他想要問明白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但他才剛剛張了張口,便聽得蘇文的聲音接著傳來。
“二。”
遲牛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隨后還是依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蘇文終于喊了最后一聲。
“三!”
話音未落,遲牛便按照蘇文的吩咐,猛地朝酒樓大門跑去,然而,相比于蘇文的速度,遲牛看起來就真的像一頭遲緩年邁的老牛。
三人在所落座的位置,是蘇文獨自坐了一邊,遲牛和旬塵則并排坐在他的對面,而酒樓的大門口,就在蘇文的背后。
正如之前旬塵所言,在那里坐著三位凜族人,而且是有些怕冷的凜族人。
就在遲牛站起身來的一瞬間,那三位凜族人最先反應了過來,也跟著遲牛站了起來,并肩而立,宛如一道銅墻鐵壁,死死攔在了酒樓大門之前。
然而,遲牛未至,一片劍光卻率先在三人眼前亮了起來。
劍中自有逍遙意,灑然自若,仿佛一掠一挑,一刺一斬,均是信手拈來,這原本不是用以殺戮的劍,卻在蘇文手中,亦能染血殺人。
這是蘇文在李白手中學來的逍遙劍法。
但這套劍法,卻并非李白自創,而是來自劍圣斷岳為其量身打造。
所以這其實是斷岳的劍。
蘇文手中的短劍是一把便宜貨,不如忘川,也不如赤霄,甚至不如冷月,但他胸中有劍圣之意,手中有逍遙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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