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旬塵曾說過,一旦在城鎮中遭遇伏擊,對他們而言便是天然的劣勢,因為旬塵需得盡量避免出手,而蘇文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手中的短劍。
然而,在流城酒樓的這一場襲殺中,旬塵卻硬生生地將這種劣勢轉化為了優勢。
便是借妖族人之手,來幫他們對付那些魔族強者!
禍水東引,借刀殺人。
旬塵的這番舉動不僅讓魔族人始料未及,也給了蘇文一個大大的驚喜。
“人族軍師能夠如此無恥嗎?”
“只要能夠獲得勝利,不論陰謀還是陽謀,高尚還是無恥,于我而言,并沒有太多的區別。前方三丈左轉。”
為了能夠盡kuài脫身,蘇文干脆一把將旬塵背到了背上,至于指路這種技術活兒,便自然而然地交給旬塵了。
蘇文的腳步就像是丈量好的一樣,精準地在三丈之后轉向了左邊的路口,隨即再度開口道:“我突然間明白了,如果之前我選擇分頭行事的話,其實對我而言反倒是件好事,因為魔族圣女只能看到您,所以如果想要確認我的死亡,最簡單的辦法,便是先殺了您。”
“我承認,你或許是全天下跑得最快的瞎子,但你畢竟也還是瞎子,沒我指路,你能走出這片南疆妖域?”
“我有遲牛。”
“就那憨貨,不被賣了還幫著數錢就不錯了,你能指望他?”
“他身邊有我。”
此言一出。旬塵頓時被噎了個夠嗆,片刻之后才惱火地強調道:“別忘了,雇遲牛的銀子可是我出的!”
蘇文頓時不做聲了。
他其實說的沒錯。不論是羊腸小道中的暗殺,還是流城小酒館中的埋伏,所有魔族人的目標,其實并不是蘇文,而是旬塵。
因為魔族圣女只能看到旬塵。
只要旬塵還活著,便會有源源不斷的魔族人如飛蛾撲火般涌來,如此大的動靜。甚至在最后可能會驚動四大妖王,致使妖族人也把目光集中到旬塵的身上。
這也意味著,如果蘇文真的與旬塵分道揚鑣的話。他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沉默了片刻,蘇文突然笑著糾正道:“其實,我并不是瞎子,我只是暫時看不見了。如果給我些時間。或許很快便能復原。”
旬塵輕輕嘆了一口氣:“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我想說,不要把我當傻子。”
頓了頓,蘇文接著說道:“我敬重您是人族軍師,我尊稱您一聲旬大人,但并不意味著,我是可以任您戲耍的木偶,如果下一次您再這么做……”
旬塵笑著道:“你會怎么樣?難道真的選擇與我分道揚鑣?”
蘇文的腳步突然停住了,他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其實您根本不擔心自己的人類身份為妖族人所察覺。雖然我不明白這是為什么,但想必您是有所憑恃的,既然如此,即便有魔人相擾,我相信您也一定能走出南疆。”
“可是……”
蘇文話音一轉:“我同樣有選擇的權力,您剛才說的沒錯,如果下一次您再將我當做傻子來耍的話,我會自己離開。”
說到這里,蘇文忽然有些想念那些遠在萬里之外的好兄弟們,如果唐吉、禹墨、沐夕等人能在自己身邊的話,縱使有萬千仇敵他也全然不懼,說到底,他實在不擅長與人勾心斗角,尤其那個人還是人族軍師。
蘇文其實是一個非常簡單和單純的人,你敬他一尺,他會還你一丈。
一直以來,他只知道同伴是用來相互扶持的,卻不想,對其他人來說,原來同伴也可以用來算計,用來利用。
一時之間,蘇文的思緒突然有些抽離,只是不知道,那些昔日的同伴,那些好兄弟們,如今在哪里?他們會不會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又有多少人會為自己悲傷呢?
蘇文不希望他們悲傷,所以他需要盡kuài趕回人類疆土,證明自己還活著。
但在這之前,他必須把話跟旬塵說明白。
然而,令蘇文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態度已經足夠強硬了,旬塵的態度卻更加強硬。
“別忘了,如今的我身為人族軍師,有權命令你護送我離開南疆,若你敢抗命,那便是形同叛族!”
這一路以來,蘇文始終覺得看不懂旬塵這個人,他可以比小人更加諂媚,他也可以比君子更加浩蕩,他可以比商人更加市儈,也可以比善人更加慷慨,一路上走了這么久,蘇文從來都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旬塵。
此時聽到旬塵的這番話,蘇文并未當真,只是笑著問道:“叛族?叛族有什么后果?”
蘇文看不到,此時旬塵的臉上一片肅然,絲毫沒有玩笑之意,鄭重其事地回答道:“叛族者,最輕之罪,當誅九族!”
蘇文臉上的笑容突然收斂了起來,他輕輕將旬塵從背上放了下來,轉過身來,用一雙紅腫失明的眼睛,“看”著旬塵。
“誅九族?我只有一個妹妹,在神木山跟著院長大人學茶,你想殺她?”
不知道為何,旬塵明明知道蘇文是看不到的,但他卻分明從蘇文那腫脹不堪的雙眼中感受到了凜冽的寒意。
而且這一次,蘇文沒有對旬塵使用尊稱。
幾乎是下意識地,旬塵將手伸入懷中,握緊了那方人族玉璽,靠著玉璽上傳來的絲絲溫熱,這才終于將這種寒意驅逐殆盡。
“我是說,如果你違令不遵的話。”
蘇文看不見此時旬塵那閃爍不停的目光,也看不見旬塵已經一手握緊了人族玉璽,另一只手握緊了天機羽。
但他聽懂了旬塵的意思。
但出人意料的是,蘇文并沒有發怒,而是重新笑了起來,問道:“我想知道,您若只憑借手中的人族玉璽,可否命令滄瀾皇終止內戰?”
旬塵沒有回答。
但蘇文臉上笑容更盛,接著說道:“如果滄瀾皇違令不遵,您可敢誅他九族?”
旬塵繼續沉默著。
直到蘇文突然問了他一個更加誅心的問題:“我想知道,在這片南疆妖域中,您敢不敢殺我?”
旬塵目色微沉,低聲道:“你什么意思?”
蘇文拔出了他腰間的拿把短劍。
“若在之后您依然把我當傻子玩兒,那大不了咱們就分開走就是了。但是……”
“我不知道您敢不敢殺我,如果您殺了我又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但是,您最好不要想著誅我九族,因為那樣就意味著我妹妹會死,如果我妹妹要死,那么,我就敢殺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