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宣府之后,瑣碎的事宜一堆。
張恪把原有的士兵幾乎都驅逐出境,地方上的流氓地痞,幫閑惡棍也都以白蓮教匪的名義清洗了,宣府的地面算是干凈了。
可是面臨的問題同樣不少,缺少軍隊保護,需要編練新軍,缺少青壯勞動力,需要大量移民。至于開墾田地,修建水利設施,重新清查人口,編訂黃冊等等問題不一而足。
好在杜擎經驗豐富,張恪拿出的二百萬兩銀子幾乎都收了回來,另外一百萬石的糧食已經陸續運到。
憑著這些東西,杜擎完全有能力招募人手,快速恢復宣府的生機,張恪也不擔心。他把目標鎖定在了更為重要的大同鎮。
“張大人,明天王爺領著大軍就要趕到大同,在下提前來通知一聲,王爺奉旨巡邊,要查的是兩件事情,第一是各地人馬數量,第二是軍需儲備,你要準備好名單清冊。等王爺來到,立刻獻上,當然了王爺只會親自調查,看看其中是否有出入。”
朱傳志大喇喇對著大同巡撫張宗衡說著,語氣之中,甚至有點教訓屬下的味道。放在以往朱傳志絕對沒有這個膽子,文貴武賤不說,他一個小小的游擊,距離封疆大吏差著太遠了。
可是自從熊廷弼稀里糊涂被殺了之后,朱傳志就立刻不一樣了,他徹底看清了跟著的主子是個什么樣的狠角色,膽氣壯了起來。
“張大人,王爺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你千萬不要學熊廷弼哦!”
被一個粗鄙武夫教訓,張宗衡臉色一沉,怒火都躥到了頂梁,可還是勉強壓了下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多謝朱大人提醒,還請回稟安東王,下官一定努力辦到,只是……”
朱傳志將眉頭一挑,面帶不快。
“怎么,張大人還想講條件嗎?”
“不敢不敢!”張宗衡連忙笑道:“朱大人也是宣府的老人,宣大的情況您是知道的,熊廷弼這些年弄得人心惶惶,各處賬目混亂,想要弄清楚,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能做到的。”
反正熊廷弼都被傳首九邊了,把什么罪過推到他的身上,也沒有什么負擔。
可是朱傳志并不買賬,冷笑道:“張大人,你身為大同的巡撫,贊理軍務,有多少兵,有多少糧,都是你的分內職責。這要是弄不清楚,不是和不知幾碗飯能吃飽一樣嗎?簡直讓人可發一笑!”
“這個!”
張宗衡一咬牙,心里都罵翻了,朱傳志,狗屎,就是小人得志!無奈,這個小人背后站著的主子太可怕了,他還要陪著笑臉。
悄悄從袖子里掏出一沓銀票,十分自然低塞到了朱傳志手里。
“朱大人,一路風塵仆仆,實在不容易,買兩包茶喝吧。”
朱傳志偷眼一看,每張都是二百兩,一共十張,兩千啊!
出手還真大方!
以往都是他給文官送禮,什么時候巡撫大人竟然給他送禮了,簡直太陽從西邊出來。望著可愛的銀票,一個字爽!兩個字,真爽!
朱傳志有心裝裝清高,義正辭嚴地駁斥張宗衡,可是轉念一想,又壓下了念頭。畢竟還不清楚王爺的心思,他別把事情搞砸了。
“張大人太客氣了,下官盡力向王爺陳情,至于結果如何,還要看王爺的心思,我就先告辭了。”
朱傳志起身,突然做出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動作,伸出手爪子拍了拍張宗衡的肩頭。笑道:“張大人,王爺對待自己人一向寬宏大度,可是對于那些心懷叵測之徒,更不客氣,你可要想好該怎么辦。下官在宣大多年,好歹眼明心亮,想玩什么把戲,不用王爺,就是我這一關都過不去!”
說完之后,他揚長而去,只留下張宗衡傻愣愣站在原地。身軀將要站起還沒站起,好像被點了穴一般。
手下的家丁都嚇了一跳,老爺這是腫么了,難道中邪了?
管家跑過來,正要攙扶張宗衡,突然之間,張宗衡抓起了桌子上的茶杯,猛地擲出去,摔得粉粉碎!
“小人,朱傳志,誰給你的狗膽,敢教訓老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朱傳志嘴唇哆嗦,氣得又青又紫。
放在以往,朱傳志這樣的東西來拜會他,連大堂都進不了,能得到一聲哼,就算是天大的造化。
好么,登鼻上臉,敢說老夫不知道吃幾碗干飯,還有這么欺負人的嗎?
張宗衡只覺得肚子里一股怨氣,不停的攪動,簡直要爆炸了。摔了茶壺茶碗,還不解氣,把屋子里能摔的瓷器都摔了,狀若瘋癲,好像野獸。
正在他暴怒之時,突然外面一陣腳步聲,走進來一個少年。
只見此人十六七歲的模樣,身形清瘦,一身淡藍色的儒衫,戴著方巾,頭上插著漢玉的簪子。往臉上看去,頓時讓人叫絕,清秀的五官,尤其是皮膚細嫩,嫩的幾乎出水,哪里是個男子,竟然勝過無數女人。
看到了此人進來,張宗衡臉色稍微緩和下來。
“是珍兒來了,爹心情有些不好,你下去讀書吧!”
來人微微一笑,頓時羞煞嬌花。
“爹,孩兒正是給您老開解而來。”
張宗衡眉頭一皺,說道:“珍兒,爹都被氣死了,正好,你有什么見識,只管說就是了。”
來人步子輕快,躲過滿地的碎瓷片,坐在了張宗衡的對面,微微一笑。
“爹,孩兒以為當下是您老的生死關,若是押對了寶兒,飛黃騰達,若是押錯了,只能身首異處。”
“嗯!”
張宗衡目光深邃,思量半天,猶疑地問道:“珍兒,難道爹就不能不押寶嗎?”
少年郎微微搖頭,露出貝齒,笑道:“爹想兩邊討好?那就是兩邊都不討好,只要人家分出了勝負,爹爹的下場只怕不會好。”
張宗衡也不是傻瓜,他在九邊多年,對晉商不說知根知底,也是了解一些。從張恪在宣府的舉動,可以看得出來,他一定要把大同徹底掌握在手里,那就等于是動了晉商的命根子,他們豈會善罷甘休。
事實上已經有人找到了張宗衡,讓他給張恪下絆子,而且還送來了二十萬兩!
“珍兒,其實爹是不想和那幫老西兒打交道,可是無奈何張恪太小瞧我,竟然派了個朱傳志過來,簡直欺人太甚!”
少年郎突然噗嗤一笑:“爹,您老怎么糊涂了,安東王派了朱傳志可是別有深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