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秀秀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想說讓先生多陪我一會,先生會答應么?”
李志常悠悠道:“秀秀小姐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問我?”
憐秀秀目光迷離,比從高巖跌落的水滴還要散亂,緩緩道:“是啊,我確實不該問這種問題。人生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能見到先生這樣的奇人,已算是此生不枉,先生雖然有一種隨時要出塵而去不為任何事物動心的氣質,但這樣一來其實反而讓人更加無法自拔。”
憐秀秀確實有其獨特的氣質,更讓人產生一種她是柔弱多情的感覺。其實李志常心里清楚這女子恐怕比任何人也想的更加堅強。
身在這樣的江湖,李志常仍舊能看出她猶然是處子之身,這不是簡簡單單有手段就能做到的。
李志常微微一笑道:“若能動心,也能不動心,我有時連自己也管不得,又怎么管得了他人。”
憐秀秀欣然道:“原來先生也有管不住自己的時候,卻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李志常道:“比方說有時候我雖然崖岸自高,但看見美好的事物總不由自主去欣賞,你知道么當我看見一朵嬌嫩花開放的時候,雖然目光總為它停留,卻從不肯將它帶走。盡管我知道就算不摘下它,過不久它也會枯萎。”
憐秀秀訝然道:“既然如此,為何先生還會娶妻。”
李志常道:“這個問題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這就是緣法,秀秀小姐其實和她十分相像,你雖然看著十分柔弱,但我知道你卻是十分剛強的女子,在這一方面,世上大部分男子或許都不如你。”
憐秀秀故作不悅道:“那么先生是否將秀秀作為你妻子的替身哩。”
李志常油然道:“我若是真的如此,恐怕秀秀小姐不但不會不高興,反而會心里好過些,但事實上我只是喜歡聽秀秀小姐的箏音,總讓我有一種飄坐云端的感覺。”
憐秀秀微嗔道:“你若是個多情種子,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會心甘情愿被你禍害,偏偏你又不是那樣的人。”
李志常道:“好了,游戲的話到此為止,跟你聊了這么一會,我已經不想去胡惟庸府上混飯吃,我們去秦淮河看夕陽落下,那一定十分動人。”
憐秀秀也沒想到李志常兜兜轉轉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不過女人的天性只會關注說的事情好不好玩,而不在于追根究底,這有時是優點,有時也是缺點。
和李志常這種人相處你永遠不感到厭煩,他能甘于淡泊隱居幽谷,也能仗劍浪蕩天涯,更能生出豪情直面千人萬人。
即便和這種人不是情侶,只做朋友也是十分開心地事情。
憐秀秀現在更多的便是把李志常當做朋友,當然李志常也僅僅把她當做朋友。
人心往往是由于不知足,才會生出更多的企求,故而佛家說人生七苦,唯有求不得最苦。
若是不求,只能心滿意足,過得愉快,可惜這簡單的道理人人都懂得,但卻沒有幾個能做到。
對于人類社會發展而言,正因為這份不知足,才能推動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當遂古之初,那時的人如果僅僅滿足于吃生食,恐怕對于火的運用就不會推廣的那么快,
憐秀秀輕啟柔唇,輕聲道:“這樣也好。”
李志常傳音道:“簡正明我們去秦淮河,把船只準備好。”
簡正明從外面得應一聲,在李志常手下干事,比給天命教當臥底可要好很多,而且李志常從不吝惜指點他武功,現在簡正明對李志常可是死心塌地。
只要李志常這靠山不倒,這日子可比以前在錦衣衛過得舒坦太多。自從魔師出關之后,這江湖可比過去危險好多。
胡惟庸身材瘦削,年紀五十上下,相貌堂堂,但臉色陰沉,細長的眼神充足,但眼珠溜轉不定,可見天性奸詐險惡,滿肚子壞水。
葉素冬轉述完李志常的事情之后,便長身而去,胡惟庸不以為杵。葉素冬可不是跟他一黨,只不過大家有些利益上的往來而已。
他請葉素冬找李志常這位奇人,亦是向朱元璋表明他絕無他意,只是平常地想搜羅人才。
楞嚴傳遞了李志常相見朱元璋的想法,其有一條要求便是希望朱元璋來見他。
朱元璋對于李志常這樣的人也好奇的很,特別知道李志常踹了天命教高層的事跡,讓出身草莽的朱元璋更能體會到李志常這種人擁有的破壞力。
不過他不會貿然去見李志常,同時也讓楞嚴暗中把李志常的一些事情傳播出去。看看京城各處勢力的反應,要知道現在京城各派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若是能有李志常這樣的人相助,勢必能打破平衡。
當然如果李志常能像虛若無一樣超然物外,各方勢力也非常欣喜。
一個人能力到了一定地步后,無論你是什么樣的心思,別人會忍不住想象你會帶來怎么樣的危害或者什么樣的利益。
尤其是在權勢面前,連父子親情也是可以放上臺階的籌碼。
縱然李志常無意攪入此間的是非,也不會因為他的意志,別人就不找上門來。
強如龐斑和浪翻云,也不能夠讓別人不來挑戰他們或者算計他們。
而這兩人出道以來可是從未敗過,也難以阻礙別人對他們的心思和行動。
胡惟庸想找李志常,的確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這樣的高手幫忙,他非但不能隱蔽的去找李志常,還得讓別人知道他去找李志常,這個別人自然是朱元璋,而他想找李志常幫忙的事情就是對付朱元璋。
盡管他現在如日中天,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朱元璋眼中他連一條狗都不如。
自從楊憲被誅后,胡惟庸便抓住機會,遇事小心謹慎博得朱元璋歡心,進一步獲得朱元璋的寵信。
他在朝中看似獨斷專行,害了不少人,其實大都不過是揣摩朱元璋的心意而作。這是他和朱元璋心照不宣的地方,說到底他也不過是朱元璋用來和功勛斗法的刀子。
這位洪武皇帝有大心胸、大氣魄,是真正為百姓著想的好皇帝,正因為如此,朱元璋才會對他那些親如兄弟的功勛兄弟痛下殺手,消弱這些特權階級,延緩豪強勢力做大和土地兼并加劇。
正因為如此,這位洪武皇帝更不會容忍消弱功勛階級之后,還有一個丞相來分薄他的權力,從朱元璋準備仿照大唐時期,將權力分攤到六部開始,其消弱丞相權力的用意便再明顯不過。
而且深悉朱元璋性情的他,恐怕朱元璋會一勞永逸。
要殺朱元璋談何容易,所以當李志常的事跡傳出來后,便是他也不得不動了心思。
只不過這件事他會對李志常進行很多考察,甚至要弄清楚李志常的性情愛好。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點,只要有弱點就一定能夠利用,這是胡惟庸多年來的心得,也決不會有錯。
當然不會把希望都寄托在李志常身上,甚至不到最后時刻,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他的目的。
如今他不過是效仿燕丹,把李志常當做可以作為荊軻的人物。
甚至這只是萬不得已才會用的計劃。
只是看來李志常對他觀感未必好,沒有直接答應前來。
胡惟庸等到了下午,從手下線報得知李志常已經乘坐畫舫到了秦淮河上。
同時燕王也到了秦淮河,胡惟庸心里明白,懿文太子死后,燕王恐怕是朱元璋諸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只不過朱元璋盡管心疼這個兒子,恐怕皇位跟他沒什么緣分。
因為朱元璋是絕不容許他立下的制度遭遇挑戰,傳嫡傳長這個繼承制度,恐怕會成為大明朝不可動搖的祖制。
夕陽下的秦淮河果然格外的動人,李志常注視著一片楓葉從岸邊飄落在河水里。
以他的目力猶然可見到楓葉上不規則的紋理,甚至他只要一閉眼,其上面的每一條紋理都會在腦海中浮現。
落葉在水中隨波逐流,波光粼粼的水體將夕陽化作千萬道。
讓楓葉如同飄動在普照的霞光中。
若是楓葉便如人一樣,只能揚波逐流,那將是多么的無可奈何。
而如今他已經可以逐漸把握自己的命運,甚至將來有一天可以跳出命運的河流。
想到這里李志常心頭怡然自足,清淵般的眸子流出難以言喻的智能之光。
就在這時,河岸的對面有一對眼睛注視到他身上。
更令他驚異的是,眼睛的主人絕沒有任何念頭,這聽來便不可思議,除非是死人,不然任何人都會有念頭。
如李志常這般層次的人物,功力的深厚與否已經不是必要因素,精神和心靈的修養將會成為他現在到將來的主要修行線路,一心生萬法,靈覺的厲害絕非常人可以想象。
在李志常純粹的精神感應下,眼睛的主人決然沒有泛起任何心思。
是空想,是非想,是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