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沐玄音的姿態反而最為平淡,她靜立在那里,面對眾上位界王,乃至王界眾尊的各種拜謝甚至贊嘆奉承,她都并未有太大的情緒變化。
早在云澈將一切告訴她時,她便想過若是云澈當真能“安撫”下歸世的魔帝,這種場面會有可能出現。
而現在真的出現了,她依舊有些無所適從。
這些人,每個人都有著強大的力量,每一個都身居極高地位,他們各種拜謝救命救世,是真的因為感激嗎?
或許有,但絕對沒有他們表現的那么強烈。
更多的,是順應魔帝臨世,那因之而大改的生存法則。
南溟神帝走過來,自帶的氣場將其他神主無聲的斥開,他向著沐玄音深深一拜,道:“吟雪界王不但仙姿絕世,更育出救世神子。南溟此番到訪東域,能得見吟雪界王一面,已是不虛此行,更是畢生之幸。”
此刻面對沐玄音,他哪還有半點先前的傲然輕浮,姿態彬彬有禮,言語淡雅如風,無論是感激,還是贊美,都讓任何人都無法質疑其真誠。
“南溟神帝謬贊了。”沐玄音道。
“不,寥寥數語,難表心中敬意之萬一。”南溟神帝馬上道:“南溟厚顏,盛邀吟雪界王閑暇之時帶云神子前往南域一游,南溟必全程作陪,還望吟雪界王和云神子務必賞臉。”
“賞臉言重。若有機緣,自會拜訪。”沐玄音不冷不淡,既不恃傲,也不駁人顏面。
面對劫天魔帝歸世后帶來的“生存法則”變化,第一神帝,又和凡靈有何不同?
畢竟本質上都是人。在弱者面前,他們是至高無上的強者。而在強者面前,他們又都是弱者。
南域兩神帝之后,圣宇界王洛上塵終于擠了進來,只是他的眼神有些閃躲,腳步也有些發飄。
手邊拽著洛長生。
洛上塵身體傾下,滿臉笑意:“今日若無吟雪界王,若無云神子,怕是早已災難臨世,吟雪界王救世之功德,應銘刻神界萬世。”
“回想當年,犬子長生曾與云神子在宙天一戰,云神子承邪神之力,又有吟雪界王這等恩師,犬子豈有相提并論之資,也難怪會不敵慘敗。不過,能與云神子有此一戰,已是犬子之畢生大幸。”
洛長生拜道:“父王說的是。當年與云神子一戰,晚輩長生畢生難忘。”
“哦對了。”洛上塵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誠惶誠恐道:“洛某前些時日偶然得知,舍妹孤邪似曾因個人之憤,做出冒犯吟雪界之舉,幸得吟雪界王出手教訓。孤邪雖離圣宇界,但畢竟是洛某之妹,長生之師,洛某難辭其咎,心中萬愧,十日之內,洛某定會親赴吟雪界賠罪,今后若有用得著圣宇界之處,吟雪界王一言足矣。”
“好。”沐玄音頷首:“本王記下了。”
宙天神帝并沒有去關注眾神主之相,他細想著當年云澈第一次在宙天界現身后的一幕幕,心中感慨萬千,忍不住嘆聲道:“‘老祖’一直說,此難唯有奇跡方可拯救,原來,奇跡早已存在。”
“邪神隕落之前,竟留下了救世的希望。而云澈,亦完美將這抹希望引燃,看來,命運始終都在眷顧著現世。天機界誠不欺我,云澈果然是命運所擇的‘天道之子’。”
他身邊的龍皇微笑一聲,淡淡道:“看來,我們當年的眼光都沒有錯。”
“呵呵,”想著當年龍皇要收他為義子,自己和千葉梵天欲收他為親傳弟子,宙天神帝撫須而笑:“老朽終于明白,為何他當年會全部拒絕而甘留中位星界。身負邪神之力,當世唯一的創世神傳承,那時的他,應該便已抱著救世之念了,可頌可嘆啊。”
(云澈:……?)
在宙天神帝看來,任何贊頌溢美之詞用在云澈身上都毫不為過。
“說起來,今日之果,也要多謝你們龍神界。”宙天神帝道。
“哦?”龍皇側目。
“雖不知當年千葉究竟對云澈做了什么,但,云澈確也因此被迫留在龍神界,無法返回東神域。”說到這里,宙天神帝微微擰眉:“幸得龍后收留。”
龍皇:“……”
“龍后為超脫塵世之奇女,不近萬靈,卻是慧目如星,留下云澈,還授其光明玄力。否則,怕是難有今日之果。但此事,世上卻少有人知,以龍后之性情,也定不屑沾染此類虛名。”
宙天神帝又是深深感嘆一聲:“他日龍后完成閉關,勞煩龍皇轉達老朽感激之意。”
“……呵呵,”龍皇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心中的悲觀昏暗已轉為樂觀,宙天神帝看了劫淵離開的位置一眼,轉過身來道:“云澈深受龍后之恩,本是他的大幸。而此番看來,有云澈和龍后這般關系,對龍神界而言……”
他話音忽頓,眉頭一動,疑聲道:“龍皇,你……可是受傷?”
他看到龍皇的唇角,竟是緩緩拉下了一道血絲。
龍皇抬手,將從牙縫間溢出的猩紅抹去,淡淡而笑:“大概是剛才承受魔帝威壓,氣血稍有逆流,無須在意。”
“嗯。”宙天神帝未做他想。
“魔帝臨世之事,雖不可公開,但也必須盡早通知必要之人,早作提醒和準備。龍某這便歸去,東域這邊,便要勞煩宙天了。”
說完,龍皇似是順口道:“對了,神曦曾言,她此次閉關至關重要,少則數百年,多則數千年,宙天之意,怕是要晚些告知了。”
宙天神帝道:“龍皇此言,倒是讓老朽惶恐了。”
他轉身凝目,音聚威凌:“眾位,魔帝歸世的消息一旦傳開,必定引發極大慌亂,所以,此事還要盡可能保密到最后。何況,魔帝剛才也特意叮囑過此事……萬萬不可觸碰禁忌,引來魔帝之怒。”
眾人都紛紛應聲。
他們都知道,一切就如梵天神帝所言,混沌徹底的變天了。
從今天開始,這個世界的規則將不再由他們來制定……而是有了一個任何生靈,任何力量都無法忤逆的絕對主宰者。
另一個空間。
這里同樣是宇宙空間,但氣息卻和先前完全不同,格外的陰森壓抑,就連光線,也透著明顯的陰暗。
而且這里異常的空曠,唯有灰暗死寂的虛空,幾乎不見星辰。
被劫淵忽然帶到這里的云澈快速掃了一眼四周,隨之心中一突……這個氣息和氛圍,難道是北神域區域?!
“那個星球,果然不見了。”
他的耳邊,傳來劫淵的聲音。低沉……又帶著明顯的落寞。
云澈目光側過,試探著問:“前輩,這里是?”
劫淵沒有回答云澈,在那一聲呢喃后,她閉上了眼睛,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終于開口道:“你是如此得到他的力量?”
云澈稍微想了想,道:“最初得到邪神留下的‘不滅之血’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第一個玄道師父。她在南神域偶然尋到,身中劇毒后遇到了我,才將其用在了我的身上。”
“南神域?”劫淵眉頭微動:“那天毒珠呢?又是從何而來?為何它的毒靈竟完全變了?”
天毒珠雖然和云澈融為一體,但劫淵依然一眼窺其全部。
因為她是天毒珠的第一個主人!有著最原始的聯系。
“天毒珠是……”這個著實有些難以解釋,云澈只能很勉強的解釋道:“是在我出身的那個世界,我的醫道師父無意間找到,后因意外,我將其吞下,它就這么與我的身體相融。至于它的毒靈,應該是被邪嬰萬劫輪所劫,釋放萬劫無生后便已死去,在三年前,才有了新的毒靈。”
“吞下?相融?”劫淵看了云澈一眼,她確定云澈不敢在自己面前扯謊,但,他說的這些,她居然無法聽懂!
她不再詢問,直接伸出手來,冷聲道:“讓我看看你的記憶!”
“……是。”云澈無法拒絕,閉上眼睛。
劫淵五指張開,直接抓在云澈的天靈上,一抹黑氣微閃……但下一瞬間,一聲龍吟忽然在她的心魂中想起,讓她的手掌輕微顫動了一下,雙眉也驀的擰緊。
緩緩的,她放在云澈頭顱上的手掌收回,重新深深看了云澈一眼:“區區凡靈,小小年紀,不但有他的力量,還身負四種神魂,這老天對你也未免太好了一點!”
云澈:“呃……”
“罷了。”劫淵目光轉回:“你如今的靈魂已自成世界,且有龍神神魂守護,我若強窺,會有可能傷及神魂,不看也罷!”
劫淵的這番話,讓云澈的心理泛起許久的震動。
為了不傷他……一個凡靈的神魂,就這么放棄了窺他記憶。
身邊的劫天魔帝,和他這段時間意想中盈恨歸來的可怕魔神……根本完全完全的不同。
“能得到他的力量,是你的機緣。”劫淵緩緩說道:“能得天毒珠,也是你的造化。他已故去,天毒已易主,我又何必再深究。”
她輕輕的說著,蔓延在昏暗空間的,是一種難以言語的迷茫與凄涼。
她終于歸來……但所愛的人,所恨的人,全都已經不在。
云澈不是劫淵,他無法體會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身邊的魔帝已不再讓云澈覺得害怕,或許,曾經的所有擔心絕望根本就都是多余的。他主動開口道:“魔帝前輩,你帶來我這里,是為了……?”
劫淵有些怔然的道:“這里,曾經有一個星球,一個……我與他共同創造的星球。”
云澈:“……”
“他是神族的創世神之一,也是四個創世神中,最不擅長‘創世’的神。他創造的第一個星球,還是在我的幫助下方才完成……是我們兩個共同完成。”
“也是在那里,我們結為夫妻,并有了一個女兒。”
“可惜,那個小小的星球,不可能扛過兩族的惡戰……”
劫淵雙手握起,面對眼前完全陌生的世界,她心中所有的恨意、憤怒、期盼、渴望都不見了,唯余一片空無與迷茫……
愛的人,恨的人,熟悉的人……就連曾經的回憶,全部歸于塵埃。
我到底為什么還要回來,那些年,又為什么那么拼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