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沉悶的轟鳴聲響起,人們下意識的抬頭,愕然發現,方才明明還萬里無云的蒼穹竟堆積起層層黑云,整個世界也為之快速暗下。
一股沉重的壓抑從蒼穹無聲覆下,讓所有人心中不受控制的生出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感,只是他們并不知道這種不安感究竟是什么。
黑云來的突然,去的也很快,短短十幾息后,黑云便已散盡,雖然有些怪異,但如此短暫的異象,很快便被人拋之腦后……更不會知道,這片黑云并非是出現在某一片蒼穹,或某一個星界,而是覆沒了整個神界!
月神界。
夏傾月凝望上空,目睹著黑云的出現和消散。
“好奇怪的云。”她身邊的瑾月不自禁的道:“倒是有些像四年前云……啊!”
她一聲驚吟,然后垂首捂唇:“婢……婢女多嘴。”
黑云散盡,天空重新恢復了明光,夏傾月轉過身,緩步走向寢宮:“我需閉關一段時間,在我出關之前,大小事務由瑤月和無極定奪,非天大的事,不得來擾。”
“……是。”瑾月唇瓣張開,面露驚訝,然后乖巧應聲。
看著夏傾月離去的身影,瑾月很長久的失神。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到夏傾月似乎非常的疲憊。
同一時間,梵帝神界。
千葉梵天目光從上空轉回,剛才那覆天的黑云,讓他皺眉許久,然后他轉過身,隨著金光閃動,已經來到了千葉影兒所居的神殿。
千葉影兒梵魂崩散,所繼承的梵帝神力潰散,雖已數天,但無論玄脈還是精神依舊沒有完全恢復。
感知到千葉梵天走進,千葉影兒美眸睜開……她的長發依舊是分外華麗的耀金色,但她眸中的金芒已是極淡。
“父王。”她沒有起身,雖然是在自己殿中,臉上也依舊帶著金色的面罩。這對千葉影兒而言早已成為習慣……一種她都感知不到的習慣。
“恢復的如何?”千葉梵天淡淡問道。
曾經,千葉影兒的氣息可怕到連諸神帝都難以感知透徹,而今,她梵帝神力散盡,身上的氣息微弱,但其層面,依舊是神主之境!
還是五級神主!
雖然,比之她的巔峰相差了一個常人無法想象的距離,但,梵帝神力盡散后還能留有中期神主之力,可想而知她的天賦和這些年的成就是何其的恐怖。
而她的壽元,也才不到千年!
另一方面,她所修的玄功,都是以梵神神力為基,因而隨著梵神神力的散盡,她的所有玄功也盡皆廢除,如今,她的身上唯有最普通,最純粹的玄力,同級之下,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對手。
但以往修煉時的感悟皆在,重新繼承梵帝神力后,重修梵神系玄功時也定會比曾經順利數倍。
“六成。”千葉影兒忽然問道:“有云澈的消息了嗎?”
“沒有。”千葉梵天冷聲道:“藍極星被夏傾月給滅了,吟雪界王主動送死,現在連逼他現身的把柄都找不到。不過,以他的實力,躲不了太久的。”
“哼!”千葉影兒眸中寒光閃現:“被他逃走也好,如此,我總算有機會親手將他碎尸萬段!”
站起身來,千葉影兒氣息外放,感知了一番玄力和魂力的狀態,她凝眉道:“如此,再有不到半月,我便能恢復至可再次繼承梵神神力的程度。我能被承認第一次,自然能被承認第二次。最多幾百年,我定能恢復到巔峰狀態。”
“嗯!”千葉梵天頷首:“若是他人,遭遇神力神魂潰散,想被第二次承認難如登天,而你的話,卻是有很大的可能。讓我看一下你的玄力狀態。”
“是。”千葉影兒將氣息和心念同時收斂。
千葉梵天走近,手掌抬起張開,但……平和如水的眼眸深處,卻陡然閃過一抹詭異的金芒。
嚓!!
平靜的殿中,忽然耀起如炎陽般刺目的金芒,金芒之下,是千葉影兒的一聲驚吟。
無數道金色的絲線纏繞住了千葉影兒的全身,如一個細密的金色大網,將她的軀體被死死縛住……不但身體,就連她的玄氣,也如被萬岳鎮壓,無法釋放,更無法掙脫。
“父王,你……”她的臉上閃過驚容,隨之又以最快的速度平靜下來:“父王,你這是做什么?”
她停止了掙扎,因為她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掙脫的開。
千葉梵天的手掌收起,倒背身后,幽幽淡淡的道:“重新繼承梵帝神力的事,你不用再想了,因為你已經不配。”
“……”千葉影兒的眼神變了,心中也驟然一冷,這絲冷意不僅是來的他的言辭,還有他的語氣,因為千葉梵天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過話:“父王,你在……開什么玩笑?”
“你在玄道上的天賦、偏執以及野心,讓我當年毅然選擇你為繼承者,之后,甚至向世人明示你為未來的梵天神帝。”千葉梵天眼眸微瞇,聲音冷下:“我對你寄予了何其大的厚望,而你,卻讓我如此失望。”
“讓你失望?我到底……犯了什么大錯?”千葉影兒金眉沉下,她不知自己何處讓他失望,又犯了什么錯……而就算真的犯了什么大錯,又為何要用梵魂索將她縛鎖。
“這些年,我都是如何教你的?”千葉梵天的聲音沒有憤怒,連一絲惋惜都沒有,唯有一片讓人心寒的冷淡:“身為未來的梵天神帝,你必須萬事萬物為己思慮,只要能成全自己的利益,其他的一切都可犧牲,都可算計和掠奪,哪怕不擇手段。”
“而你……竟為了救另一人而犧牲己身,甘為他人之奴!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千葉影兒猛的抬眸,縱以她的心境,眸光都出現了數息的怔然:“我是為了……救你!”
“哼!救我?我可曾命你相救,或者逼你相救!?”千葉梵天寒聲呵問:“我甚至將梵魂鈴都給了你,而你,卻將梵魂鈴退還,還犯下如此蠢行!”
千葉影兒:“……”
“另外,”他的聲音更加淡了下來:“從你成為云澈之奴的那一刻起,你就徹底失去了繼承梵天神帝的資格……不,連繼承梵帝神力的資格都沒有了,否則,那將是我梵帝神界的恥辱,和永遠無法抹去的污點!”
“……”千葉影兒定在了那里,金眸開始無比劇烈的顫蕩。
她不敢相信,一個字都不敢相信。
成為云澈之奴,那無疑是她有生以來最大的犧牲,最大的恥辱,是她原本縱死都不會愿意承受的奇恥大辱。
但,為了千葉梵天,她將自己所有的尊嚴,扔到了云澈和夏傾月的腳下。
千葉梵天,她的生父,夏傾月口中她唯一的心靈破綻。
她的世界是冰冷的,是無情的,而也正因如此,那唯一的溫暖和心靈寄托,便會是她生命里最珍視的東西。
她做夢都想不到,更無法相信,自己如此的犧牲,換來的不是他更加溫和的眼神,反而是如此的冷漠和如此的言語。
千葉梵天兒孫無數,但向來不假辭色,唯獨對她,自她母親離世后便極盡寵溺溫和,無所不應,早早便宣布她為未來神帝,早早給了她超越三梵神的權力,界中大事,很多都直接由她決定,哪怕犯下什么小錯甚至大錯,也從不舍得責罰,反而會袒護到底。
這些年,千葉影兒直接或間接的害死了諸多與王界相關的大人物,但縱是王界,也從無人敢真正對她動手,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梵帝神界的地位,動她,便等于動整個梵帝神界!
千葉梵天如此對她,她對千葉梵天……也一直視為生命里最后,也最重要的親情,不可辜負的父親。就如她在母親墓前所念的那樣……她這些年的偏執與努力,有很大很大一部分,是為了不辜負父親的期望。
但,這一切,在今天……忽然之間就變得無比陌生和遙遠。
千葉影兒閉上了眼睛,沒有憤怒,沒有質問,低聲道:“或許,的確是我錯了。如此,父王是準備舍棄我了么?”
“不,”千葉梵天道:“雖然,你已經沒有了繼位神帝和繼承神力的資格,但還有另外一個用處。”
“用處?”千葉影兒很輕很冷的笑了一下:“你將我束縛,就是為了這個‘用處’?如此怕我逃走,看來這并不是個多么招人喜歡的‘用處’。”
“南溟正在朝這里趕來,”千葉梵天雙目轉過,目光依然是那么的幽淡,沒有絲毫的不舍,更沒有絲毫的愧:“再有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到時,他會將你帶去南溟神界,如此,你便可完成最后的價值了。”
始終保持著冷醒的千葉影兒臉色驟變,她眼瞳微縮,徹徹底底不敢相信聽到的每一個字:“你要將我……送給南溟!?”
千葉梵天之前的話,她還可以理解為真正的失望……如他所言,一個曾為魔人之奴的人,若繼位神帝,的確會引來詬病笑話,甚至引為梵帝之恥。
他可以剝奪她的繼承資格,但他怎能……將她,名震于世的梵帝神女,舍棄全部尊嚴救他性命的女兒,如一個貨品一樣送給南溟!
“你為何會如此驚訝?這不是理所應當之事么。”千葉梵天漠然而語,如在敘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我梵帝神界因邪嬰失了兩梵王,因劫天魔帝失了三梵神,你的神力神魂又遭崩解,可謂損失慘重,威懾大減,斷不能再受創傷。”
“南溟神帝對你垂涎已久,以往他膽子再大,也不敢硬來。失兩梵王三梵神后,他已是表露威脅之意,而那時你還沒作出那個愚蠢的決定,所以我斷不會讓他得逞。但現在……”
“將你送給他,是你能給梵帝神界帶來的最大價值。”千葉梵天微笑起來:“就算不將你送給他,如此局面,以他的性情,絕不會無動于衷。由他施以手段搶奪,和我主動送給他,兩者可是大不同。后者既解隱禍,且結盟南溟,又能讓他欠下一個天大的人情……畢竟,對南溟而言,女人比一切都重要,而影兒你,若能得到你,他可是什么代價都不會猶豫。”
“我很期待,他會給我一個怎樣的回禮。”
“……”千葉影兒嘴唇顫動,卻是怎么都無法言語。
眼前的父親,竟是那么的陌生……不,這一刻,她忽然發現,自己或許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和看清過自己的父親,從來都沒有!
“在那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千葉梵天側過身,向千葉影兒緩步走近:“作為我眾多兒女中最優秀的一個,縱然沒有梵帝神力,以你的天賦,未來也說不定能達到神主至境,若不是迫不得已,我還真不舍得把你送給南溟。”
“但如此的天賦,若是歸于南溟,也實在太可惜了。我想南溟也定不喜歡,畢竟女人若是太強太難控,可并不是一件太美的事情。”
“所以……”
他的手指忽然點出,一道金芒直射千葉影兒,在她的身體表面綻開一個金色的玄陣。
玄陣形成的剎那,無數道如洪流般的氣息猛然轟向千葉影兒的玄脈,讓她本就因梵帝神力崩散而受損的玄脈一片轟鳴……
千葉影兒連噴三道血箭,玉顏在痛苦中扭曲,她死死的沒有發出慘叫之音,但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顫抖,靈魂更是如被惡魔踩踏,劇烈的戰栗瑟縮。
她是個心腸極狠之人,當年為奪邪神神力,她給云澈種下梵魂求死印時,沒有皺一下眉頭。
但現在,面對忽然如此絕情,如此可怕的父親,她無法明白……她更愿意相信,這不過是一場荒誕殘忍的噩夢。
千葉梵天手掌放下,而金色玄光依然纏繞在千葉影兒的身上,他轉過身,再次背起雙手,微笑道:“如此,從現在開始,你的玄氣會逐漸退散,一直到神君境,而且今生,都不可能再成就神主。”
“這樣一來,既不會太便宜了南溟,也可絕了你弒父的心思。”
“到了南溟,若表現足夠好,說不定南溟神帝依然會愿意立你為后,以我這些年對你的培養,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應該做得到……可千萬別荒廢了你最后的價值和機會。”
他的身后,金色的梵魂索中,千葉影兒的身體在痛苦與顫抖中緩緩屈下……她的玄脈被毀去了近一半,而且是無法修復的損毀。混亂的玄氣快速的流失、奔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