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個軍營在殊比亞城不遠處的荒野上悄然立起。站在城墻放眼看去,可見連綿成片的帳篷。帳篷上各式旗幟在黃昏的夕照里隨風揚動,放置在帳外的盾牌以及刀劍則折射出個個金黃的光暈。一道道炊煙在營地里升起,然而營地外還有陸續人馬趕到。
艾倫的帳蓬早已搭起,是個單人帳蓬,灰白色,上面豎著代表著他的魔狼戰旗。他本人則在營地外的一片野地上,這里豎起了七八具草人。草人是士兵們扎的,它們給緊緊捆在削尖的木樁上并釘在地面,每個草人之間的距離不等,遠近不一。雷杰斯看著這些草人,雙手托著下巴一臉不解:“你打算用它們做什么?”
“試招。”艾倫手中長刀不是赤王,也并非龍焰,僅是把尋常的鋼刀,它唯一的優點是沒有偷工減料。事實上,也沒有武器商敢對帝國軍隊的制式裝備動手腳。艾倫拎刀站在這些草人前,與最近一個草人相距三米,最遠那個至少有十來米。他瞇了瞇眼,突然一刀揮出。
離他最近那個草人左邊手臂飛了起來,左側后方另外一個草人,則胸前撕開一道豁口。艾倫皺了皺眉頭,轉了一圈又走回來,抬手又是一刀。這次右側兩個草人同時中刀,草葉紛飛。
旁邊的雷杰斯打了個哈欠:“你在干什么?”
艾倫聳肩,他在意識深處那片焦地上對戰無數異獸時,那種以一敵千,甚至敵萬的場景仍歷歷在目。他打算將那場大戰的經驗,再加上這北上一路而來所經歷的融會貫通,創招出新的刀技來。他有想法,有感覺,可真正運用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在意識世界里沒有形體的束縛,他化成火、成為風,意之所至,千變萬化,所有攻擊不拘一格。而現在,他一人一刀,卻總無法達到意識世界里那種隨心所欲的境界。
他揮出第三刀。
這次最后一個草人轟然炸開,艾倫干脆把刀往地上一插,駐足苦思。
“人總是習慣將注意力放在一件事物上面,能夠一心兩用已經是天賦過人,三用、四用?那基本是怪物了,而且就我所知,還沒有這樣的人物出現。”冷不丁一把聲音響了起來,貝勒凱抽著煙槍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雷杰斯的旁邊。直到他說話,雷杰斯才下意識地跳了起來,表情尷尬。貝勒凱走到艾倫旁邊,突然抬手一揮,從他掌中電射出數道黑線,釘在那些草人上。
艾倫看去,每個草人的胸口位置皆插著一把飛刀。其中一些草人還給擋住,所以貝勒凱這看似簡單的攻擊,卻包含了許多學問在里面。貝勒凱聳聳肩:“既然沒辦法一心數用,那就干脆不要特意去鎖定每一個對手。讓刀鋒代替你的雙眼,讓它自己去判斷要攻擊哪些個目標。關鍵在于,你是否能夠信任它?”
招了招手,那幾把飛刀便飛回貝勒凱手中,夜影往回走。艾倫突然撥刀,斬擊,沒有絲毫猶豫。雷杰斯皺著眉頭,看不懂艾倫這一刀的用意。貝勒凱卻停了下來,嘆道:“難道艾倫伯爵年紀輕輕就有現在的實力,你的天賦之高,是我生平僅見。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別說揮出這一刀,就連半刀也揮不出來。”
艾倫呼出口氣,微笑道:“那也是有夜影大人的提點,不然我怎么也揮不出剛才那一刀來。”
“別謙虛,以你的天賦,那一刀是早晚的事。”
雷杰斯捉狂道:“你們別光顧著打啞謎啊,誰來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么事?”
才剛說完,那七八個豎在地上的草人同時腦袋飛了起來,散成滿地長草。雷杰斯張了張嘴唇,他像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有看明白。
“哦,對了。”貝勒凱拍了拍腦袋道:“差點忘了正事,艾倫伯爵,伍德里克希望你出席晚上的作戰會議。”
“感謝知會,夜影大人。”
“叫我名字就行了,大人什么的多見外啊。”貝勒凱笑瞇瞇地說。
到了晚上,一名傳令兵來見艾倫,并把他帶到伍德里克的軍帳。軍帳里僅站著數人,巨龍軍大將伍德里克正看著桌上一個沙盤。在他旁邊的是副官麥卡迪,一個留著八字胡,表情肅穆的男人。朱里安則滿臉興奮,不過他還算按捺得住自己的心情,也沒愚蠢到去指揮伍德里克干活。每當大將軍禮貌性地詢問他的意見時,皇子殿下總是在提出意見后,將決定權交到伍德里克手中。
這么一來,軍帳里既有朱里安的聲音,卻也顯示出他對伍德里克的尊敬。總的來說,朱里安在這次討伐之旅中扮演更多的應該是一名見證者、參與者,但絕對不是指揮官。他還沒有指揮大軍戰斗的經驗,這點別說伍德里克,便是艾倫都要比他高明百倍。直到目前為止,朱里安都嚴守自己的本份,沒有干涉軍務,這點值得稱贊。
軍帳里夠份量,可也夠悠閑的當屬貝勒凱。他對行軍打仗似乎興致缺缺,獨坐一旁吞云吐霧,看到艾倫時懶洋洋地打了聲招呼,便繼續享受他的霧草。
“艾倫伯爵,你來看看……”伍德里克招了招手,示意艾倫上前。艾倫也不客氣,來到桌邊。桌上是個沙盤,可以清楚看到怒角森林,以及其后的密拉罕。密拉罕這座城市其實不見得有多大,可它卻是把守孤山冰原的一個重要隘口。帝國會在這里擺下這么一個城市,也有其戰略意義在里面。
可以說密拉罕是通往孤山冰原的一道門戶,而這道門戶則異常森嚴。伍德里克為它做了簡單的介紹,密拉罕完全可以看成一座小型要塞。它城高墻厚,本來是由雄鹿軍一支軍團把守,但在烈焰炮發布宣言之前,密拉罕的守軍就給替代了。代替雄鹿軍軍團的是一位伯爵的私人軍隊,杰里奧伯爵絕對稱得上一名實權領主。他的私人軍隊“地獄犬”訓練有素,擁有騎兵、火槍隊和步兵這三個常規兵種之外,還有一支特殊的隊伍。
那是一支由數百頭惡狼所組成的軍隊,是真正的野獸。杰里奧伯爵手中有一批訓獸師,他們捉來野狼加以訓練,并讓它們投入戰斗。訓獸師會給友軍涂抹一種特制的藥水,它們會散發出只有野狼聞得到的氣味,以此來區分敵我。除此之外,訓獸師還根據戰場需要,給這些野獸制定了幾種特殊戰略,其中一種火狼戰術頗叫人頭痛。
“不過我最頭痛的并非杰里奧蒙養的狗狗們,而是密拉罕本身。除非杰里奧肯站出來投降,否則以我們的力量要攻破密拉罕,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順帶一提,我們的杰里奧伯爵本身是一位二十七級的重劍士。”
“那么……”放下煙槍,貝勒凱眨眼道:“在攻城之前,我不介意先取走這位杰里奧伯爵的首級。”
“不,夜影大人。”伍德里克搖頭道:“我希望你保存完整的狀態,你的對手應該是馬森,而不是杰里奧。雖然麻煩了點,可密拉罕還沒資格擋住巨龍軍的步伐,所以這第一場戰斗,請放心交給我們吧。”
“悉聽尊便。”貝勒凱攤手說,倒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建議給大將軍拒絕了。
看著沙盤上代表著密拉罕的微縮模型,艾倫瞇了瞇眼。這時貝勒凱有意無意朝他看去,嘴上掛著一絲笑容。
“快動起來!你們這些懶貨,誰叫我看到他在偷懶,我羅克大人手上的皮鞭可不是擺設!”一個赤著上身,皮膚油亮的男人舉著鞭朝空氣揮動,抽出啪啪輕響。他有時會用長鞭抽在某個苦力上,留下一道血痕,卻沒有哪個苦力敢有怨言,畢竟在不遠處,穿著黑甲,戴著惡犬頭盔的士兵正虎視眈眈。
那是“地獄犬”軍團的戰士,苦力們相信那些頭盔下是一張張來自地獄的臉孔。他們正將塊塊方整的石條運上城墻,用以加固并升高密拉罕的衛墻。同時,需要數十人合力才能拉動的投石機、火炮等器械也在陸續運上城市的衛墻,把本來就如同一個要塞般的城市打造得更加堅固了。
杰里奧正站在城墻上。
這位伯爵正值壯年,他身材異常魁梧,縱使在身材高大的北境男人里頭,230公分的身高依舊少見。杰里奧伯爵就像一座會移動的小山,他身上樸素,但絕對沉重的盔甲讓伯爵看上去更像一個戰爭堡壘。盔甲上那些筆直的尖刺,以及胸鎧的地獄犬浮雕,使伯爵渾身散發著恐怖的氣息。伯爵的藥劑師會在那身盔甲上藏著硫磺,通過幾個小巧的機關,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噴出火焰。既能傷敵,亦能制造出伯爵想要的舞臺效果。據杰里奧說,那樣看上去他更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杰里奧拄著他的巨劍“狼牙”,那是一把邊緣布滿交錯犬牙的大劍,被這把劍砍到絕不會感到舒服,而這很符合伯爵喜歡用痛苦折磨敵人的風格。伯爵滿意地看著第三架投石車被拉到衛墻上,并固定在他想要的位置上。他想起臨走時馬森說的話:“把密拉罕武裝到牙齒,我的伯爵大人。”
“我正這么做呢。”杰里奧喃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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