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默默看著桌上這些熟悉的面孔,哈勃已經遠行。剩下的這幾個,貝爾摩德跟了自己最長時間,蘿拉則是心愛的女人,白把自己當成父親般崇敬。在這顆陌生的星球上,這些就是他最親近的人。他可以理解這些人的擔心,他們的心情。
用餐刀把一小塊里脊肉切成幾塊,艾倫用叉子輕輕插進,再就著醬汁送進嘴里。如今城主府里的廚師就著他們的口味對菜式做了調整,盡管還略有區別,卻也算得上可口了。
平靜地吃下這塊肉丁之后,艾倫道:“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可大家不妨試想,如果弗里烏斯要對我不利的話,根本無須這么麻煩。那可是黑帝皇,阿加雷斯上兩位至尊之一。他想要我命的話,一座莫克丹擋不了他。何況,他沒理由這么做,我跟鐸比亞并沒有利益沖突。相反,他會很樂意看到我繼續叫魔影國吃虧。”
“否則的話,漆黑舞會就不會為我做這么多事了。”
艾倫用一條方巾擦了擦嘴,微笑道:“就這樣吧,三天后我會按時赴約,你們不用太擔心。”
既然艾倫都這么說了,蘿拉他們只能作罷。何況就像艾倫說的,弗里烏斯根本沒有對他不利的理由。
但這只是艾倫自己的說辭,事實上他不敢大意。弗里烏斯的確沒有對他不利的理由,可那個人是至尊。如果他想做什么的話,艾倫心想他應該不需要理由。
三天后,一架飛艦自莫克丹而出,把艾倫送到星殞平原的邊緣處。按照約定,艾倫讓飛艦停泊在平原邊緣等他回來,自己則獨自進入平原。
弗里烏斯并沒有指明在平原何處會面,可艾倫知道,當弗里烏斯要他知道的時候,他就會知道。所以他走得并不急,僅以平常的速度深入平原。
數天過去了,平原上仍能感覺到大戰過后的痕跡。當日和米里昂的軍隊在平原上交鋒,強者的攻擊以及高能武器威力,讓大片平原變得一片狼藉。大地被能量刨開,地面化成焦土,毀滅性的能量會殘留在地層里,需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才會徹底消散。
特別是米里昂被毀滅的地方,艾倫仍然可以感受到那片區域傳來危險的感覺。空間破碎的能量仍殘留在那片區域,盡管外表看上去沒有異狀。可普通人或者實力低微的人一進入那片區域,就會被看不見的空間能量絞成粉末。
在接下來許多年間,那里將會成為另一個空間。除非像莫克丹的軍區發生空間破碎的區域那般,事后為艾倫以源力將之中和,否則絕難在短時間內恢復如初。
艾倫走過當日作戰的戰場,那天米里昂死后,帝隊已經失去斗志,再加上沒有米里昂這樣的強者壓場,用兵敗如山倒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現在戰場上仍能看到飛艦的碎片以及戰車的殘骸,不過尸體倒是一具不見。顯然后來帝國方面派人清掃過戰場,就不知道他們沒找著米里昂的尸體時作何感想。
虛空破碎的威力將米里昂這樣的強者也絞成了碎片,帝國能夠找到的大概也就那位將軍的部分殘肢而已。想那米里昂也是帝國有數的強者,卻在無盡破滅的槍口下連逃都逃不了就給毀滅。如果帝國知道那是無盡破滅所為,估計會后悔開發這把槍吧?
艾倫抬了抬頭,弗里烏斯似乎還沒到。他也不著急,干脆坐在一輛戰車,放眼望去,滿目荒涼。
他甚少一人獨處,有獨處的時候也大多在錘煉源力,力求精進。像現在這般幾乎無所事事地閑坐一隅,放在平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坐著坐著,也就想起以往許多的事。紛沓的畫面在腦海里一閃而過,然而最終定格下來的,卻是雪地里那一截斷指。
于是心中不由一痛。
艾倫輕嘆了聲,他還年輕,卻感覺自己已經歷遍滄桑。想想自己這一路走來,從無名小卒到今天雄倨一方,宇宙間僅有的三名至尊,若連今天的弗里烏斯也算上,那他就已經見過兩位了。
換成是別人,當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平凡的人羨慕那些有非凡經歷的,殊不知經歷了大風大浪之后的人,反而渴望平凡。艾倫不止一次在想,如果當初鎮子沒有毀滅,他和蘭妮仍普普通通地生活在一起。這兩種生活方式,究竟哪一種會更幸福些。
他搖了搖頭,自嘲一笑。
世上從沒如果一說,時間總是向前,未曾退后。不管你愿不愿意,過去了的已經無可挽回,所以更要珍惜眼前。因為在不經意間,你現在習以為常的事物,或許以后就只能在回憶里追錄了。
艾倫突然心中一動,他跳下戰車,朝著一個被沖擊坡堆起的山坡走去。
弗里烏斯來了。
盡管感覺不到半點氣機外泄,平原上也沒有任何異常。可艾倫就是知道,并且肯定,那純粹是一種直覺,毫無理由可言。
當走上山坡的時候,他就看到弗里烏斯。阿加雷斯的兩位至尊之一,被稱為黑帝皇的男人背對著艾倫。那頭漆黑柔順的長發在陽光下折射出的光澤如同水一般流動,披風被風托起輕輕揚擺,弗里烏斯安靜地站在那,幾與空氣融為一體。
在此之前,艾倫設想過弗里烏斯的模樣,卻絕末想過會是眼前這一幕。此刻站在那的男人連半分氣焰也欠奉,實在很難讓人把他和鐸比亞的皇帝聯系在一起。
“弗里烏斯?”于是艾倫忍不住要確認下。
背對艾倫的男人響起低低的笑聲:“很久沒有人敢這么直呼我的名字,是因為感受不到我的威脅,所以膽子變大?還是說你有與我平起平坐的自信?”
艾倫全身一震。
他突然想到一個致命的問題。
就像弗里烏斯說的,此刻的他太普通,普通到艾倫感受不到他的威脅,所以潛意識里已經放低了警戒,否則不會這么直呼其名。
若是這樣,弗里烏斯果然可怕。他的可怕就在于深藏不露,之如一刻無際的海洋。海底下暗流翻涌,可海面上卻平靜無波。可往往,人只會看到海面,而未曾看穿海底。
又或者說,艾倫還沒有看穿弗里烏斯的實力!
黑帝皇這時轉過身來。
他的容貌近乎完美,哪怕是以人類的審美觀而言,弗里烏斯也絕對可以列入美男子的行列,而且是頂級的那一種。他臉上掛著一道輕蔑的笑容,似乎對任何事物均感不屑。這道笑容放在其它人身上顯得自大,可放在弗里烏斯臉上卻恰如其份,因為他有那個資格。
作為至尊,他的確有蔑視一切的資格。
他披著黑色鐵甲,盔甲黑中間紅。在那套盔甲上的猩紅紋路,猶如一道道血跡,仿佛敵人在他身上留下抹之不去的鮮血。
腰側則懸掛著一把劍,劍柄劍鞘均是顏色深沉,護手上則嵌著猩紅的寶石。艾倫的視線落在這把劍上的時候竟生出了暈眩感,他為之一驚,看來這把劍并不簡單。
“我這寶貝可不太友好,特別是對那些盯著它看的人。不過你沒有失去意識,很好,這說明你還是值得我親自跑這一趟。”
艾倫深吸口氣,道:“能夠得陛下賞識,我無比榮幸。”
弗里烏斯笑了笑,說:“別急,我只是對一個敢跟斯伯納克叫板的人感興趣而已。你我見面,可未必就會發生什么。對你來說,還有可能是一件壞事。”
“哦?”艾倫道:“看來修特先生許諾的那些,是不會實現的了?”
“也不一定。”弗里烏斯道:“在我決定資助你與否之前,事實上我還有些舊帳想跟你先算上一算。”
“例如呢?”
“例如死星基地,這件事,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艾倫苦笑,他當然不會忘記死星基地一事。當初加圖人和格萊巨人聯手進攻伊甸園,可實際上卻是為了死星基地作掩護。混亂種族真正的殺著是要用死星基地去撞擊艾達華星,并且差點成功了,如果沒有艾倫陰差陽錯攪亂了這個計劃的話,說不定現在艾達華星已經不復存在。
那時就已經發現巴爾人在背后活動,特別是巴爾人方面的首領火魔貝魯凱,更直指弗里烏斯在背后策劃這個計劃的事實。
弗里烏斯慢條斯理地說:“你要知道,籌備這個計劃用了我多少人力物力。別的不說,單是死星基地和一塊星辰之心,所花費的資源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本來這個計劃有望成功的,就差那么一點點。”弗里烏斯用拇指和食指比劃出一個距離來:“可惜,就因為你。這個計劃最終以失敗告終。”
艾倫淡然道:“原來陛下是要來算舊帳的,但就算這樣,我也不會道歉的。哪怕事情再來一遍,我依舊會這么做。”
“哦?難道你不怕我翻臉殺人?”
艾倫瞇了瞇眼:“怕,但陛下要殺我,只怕也沒有那么容易。”
弗里烏斯露出迷人的笑容:“給你說得我想試一試啊。”
“陛下請指教。”
弗里烏斯笑容終于消失,從嘴中迸出兩字:“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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