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仿佛沒有盡頭。
陽光在茂密的叢林里吝嗇地投下一縷縷光線,照在地面那些虬壘錯結的樹根以及雜亂的石頭間。空氣里飄蕩著青苔混合著腐葉的味道,越是行至深處越是如此。一只腳踩到塊青石上,卻讓青石上滿布的苔衣滑了一腳。卡農摔到地上,憤怒的黑人少年摸出左輪差點就要轟爆腳下這塊可惡的青石。
一根金屬標槍探了過來,輕輕壓在他的手上。槍頭冰冷的金屬讓卡農因為憤怒而升高的體溫微微下降。拉菲安靜地說:“別亂來,除非你想通知露茜我們來了。”
“拉菲,或許那個婊子欺騙了我們,她又不是第一次撒謊。”卡農收起左輪,又不解恨地朝青石踩了兩腳,這才作罷。
拉菲搖頭:“我不這么認為。艾米莉并不強,你也看到了,她三兩下就給我們放倒。她沒有自保的本事,卻獨自一人往這里走,應該是要和露茜匯合,所以……”
正說著,拉菲的眼角處忽然有什么東西晃過。他機警地捕捉到這一點,轉頭看去,二十米開外的地方。一片低矮的灌木突然晃動了下,拉菲立刻朝卡農打了個眼色,兩人放低了身體,悄然無聲地包抄過去。
灌木叢后什么也沒有,除了布滿苔蘚的亂石和浮出地面的樹根,卡農攤手聳肩,表示什么也沒有。拉菲卻蹲了下去,伸手探進灌木里摸索著什么。片刻后,他拎出了一片衣角。
衣角邊緣的纖維呈撕裂狀,應該是給勾到亂枝扯下來的。拉菲朝卡農揚了揚他的發現,兩人繼續追蹤。10分鐘后,又發現了一個印在亂石苔衣上淺淺的腳印。
就這樣,他們發現自己追蹤的獵物似乎著急了,露出的破綻越來越多。根據這些痕跡,他們找到了一棵已經死去的老樹。老樹只剩下一段干巴巴的樹干,樹干已經腐蝕出一個黑乎乎的樹洞。前面一叢灌木不自然地往兩邊微微分開,仿佛有東西剛強行從灌木叢間經過。
兩人站在樹洞外,借著光線,可以看到樹洞中隱約有個人影。拉菲朝卡農打了個眼色,兩人同時出手。一把標槍從拉菲手中脫手飛出,同時卡農也朝著樹洞攢射。反正他們拿不到解藥,也不指望露茜可以服從他們的要求,索性殺了這個排名第三的女孩,以免節外生枝。
樹洞里頓時爆起一團血霧,那里面空間有限,即便露茜再厲害也沒有規避的地方。不過拉菲很謹慎,停止攻擊后,他讓卡農留在外頭,自己則鉆進樹洞。他往前一縱,便跨過了灌木。矮身往樹洞里鉆去,一腳才落下,腳掌立刻傳來刺痛。
低頭看,原是樹洞的入口處,一些尖銳的碎骨倒插在地面。碎骨鋒利尖銳,拉菲無心一腳踩在上面,立刻給扎進了鞋底。所幸只是劃破了腳,至多也就輕傷。但這分明是個陷阱,特別是樹洞深處,他的標槍將一件上衣釘在樹洞的洞壁上,而地面則躺著一頭幼狍的尸體,于是陷阱的意味就更濃了。
拉菲便要給外頭的卡農示警,突然發現自己喊不出來,而且肢體開始失去控制。當他一頭栽倒在地的時候,這才看見腳下這些骨片的尖端處,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淡紫色螢光。
拉菲駭然,終于知道自己發生了什么事。
樹洞外,在看到拉菲突然倒下的時候,卡農就知道出事了。還沒等他把布置陷阱的人找出來,艾倫已經在十米開外的一團灌木中沖了出來。
方一現身,艾倫就把戰術長刀當標槍使,用力向卡農擲去。長刀破空,發出尖銳的呼嘯。卡農當即在地上一滾,然后彈起開槍。艾倫的狂屠早在長刀脫手時便來到了身前,狂屠如盾堅起,卡農的子彈痛擊在刀身上。震得艾倫虎口一痛,已然裂開。
然而卡農已經沒有開第二槍的機會,艾倫已經欺近身前。黑人少年大吼一聲,一腳飛起撩向艾倫跨下。后者眼中閃過笑意,身體驟然往旁側一旋,便讓卡農的攻擊落空。
眼前人影乍失,卡農還不及重新捕捉對手的身影,忽覺整個人輕飄飄起來。世界更是奇異的在眼中旋轉著,終于他看到了艾倫,還有自己那被狂屠一刀梟首的尸體!
整個戰斗的過程就發生在短短幾秒間。
本來卡農至少可以開兩槍,可搶先出手的艾倫用戰術長刀進行干擾。在他避開長刀的時候,也意味著喪失了一次射擊的機會。如果可以重來,或許卡農會冒著被長刀穿胸的危險,冒死向艾倫開槍,那樣結局可能就不一樣了。
可惜,世上從來沒有如果一說。
所以卡農死了,艾倫撿起他的左輪,將里面來不及射出的一發子彈送給了樹洞里的拉菲。拉菲是個謹慎的人,這從他在面對艾米莉這個弱者的時候,也不肯冒險搏殺,而喜歡在背后甩手段可見一斑。可現在他同樣死在自己的謹慎上,如果他不是為了確定露茜的死亡而一腳踩進樹洞,就不會踩上那些讓艾倫涂上神經毒素的碎骨了。
用暴狼劍齒中的毒素換拉菲的一條命,艾倫覺得這生意做得過。如果可以,還可以多開張幾回。
狩獵結束,艾倫回到露茜的藏身處時已是日暮。暮色蒼茫,黃昏的陽光給地面涂上一層暗黃色的光。艾倫剛從之前那個草坡上滑下背光處時,光暗交接的瞬間,一把冰冷的手槍已經點在他的太陽穴處。接著手槍收了回去,露茜貼著草坡輕聲道:“你回來了。”
艾倫搖了搖頭:“不是告訴你藏起來。”
“藏起來不是我的風格。”露茜晃了晃手槍:“我不喜歡躲躲藏藏,戰斗才是我的選項。”
“讓你的選項見鬼去吧。”艾倫沒好氣道,他拿出從艾米莉身上得到的解藥。丟給露茜說:“喝了它。”
不知是否因為人在陰影中的感覺,艾倫總覺得露茜看上去不像之前那樣虛弱。露茜這次倒是聽教聽話,接過瓶子二話不說,就把里面的東西往嘴里倒。艾倫忍不住說:“你也不試一下,萬一是毒藥你就完了。”
“我相信你呀。”露茜滿不在乎地說。
簡簡單單地四個字,卻擊中了艾倫內心處那片柔軟,他征征地站在原地。反而露茜奇怪地看著他:“你干什么?不會是你也中毒了吧?”
“才……才沒有!”
“那你怎么臉紅紅的?哦,我知道了。小艾倫,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壞事?”
“我哪有想什么壞事,別亂說。”艾倫打開露茜往他臉上伸的爪子,說:“我就是有點累了,下午我可干掉了三人……”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道:“艾米莉死了。”
露茜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
“她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太聰明,會把自己給逼死的。”露茜搖了搖手中空了的瓶子:“這東西她肯定藏起來,既然被你拿到,那她一定死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
“那么,她是怎么辦到的?”
“漢尼先生。”艾倫簡單提示。
露茜心念如電,立刻想通了其中關鍵:“是利用了愛莎老師嗎?”
“嗯,他們把你使用的強化藥劑掉包了。”
“難怪……”露茜搖了搖頭:“算了,不談這個了。接下來有什么計劃,我的大英雄?”
“首先,我們先弄點吃的。其次,明天就離開這里,找個地方藏他個兩三天……”艾倫已經開始清理附近的草地,準備生火:“等你完全好了,我們就去找別人的麻煩。”
“我喜歡這個計劃!”露茜打了個響指道。
就在他們生起篝火吃著晚餐的時候,一個金屬球從森林上方飛來,落到他們的頭頂上。金屬球的下方射下幾道激光,飛快構建出一個屏幕。屏幕上循環滑過幾個人像,他們是已經身亡的少年。大會全程直播死亡擂臺的全過程,而每天晚上,就會有這些金屬球出現在幸存者的附近,向他們公布死亡名單。
當然,在公布名單之后,金屬球就會迅速離開。它們飛行的速度很快,哪怕有少年想通過金屬球找到自己的競爭對手,也跟不上它的移動速度。
在死亡名單循環播放三遍之后,金屬球的底部合攏,光屏消失。球體朝夜空升起,再噴出幾道細細的藍色火焰,轉瞬便消失在夜幕里。
剛才公布的死亡名單里,死亡人數已經達到14人。22名少年,不到兩天的時間便只剩下8人。從歷屆的死亡擂臺來看,這算是常態。在開始的前三天里,會淘汰掉絕大部分少年,而剩下來的無不是精英強手。通常到了這個時候,死亡擂臺才會真正進入高\潮部分。
對于剩余的少年來說,則是到了真正考驗生死的時候。
第二天,艾倫消除了宿營的一切信息后,便帶著露茜離開。他們往北而行,花了一天的時候橫過一片草原。在第二天的中午找到個河谷。谷坡以45度角斜伸向半空,下方是急湍的河灣。一道大河從東北面蜿蜒而至,在谷坡下以一個驚心動魄的90度角急劇轉向,流往北側,消失在一片茫茫森林之中。
站在坡頂,艾倫遙望遠方,說:“我們就暫時在這停留兩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