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太后還在遲疑,趙飛翠撒嬌道:“好姑母,您沒看見,那妖精正擔心羅姑娘被選上呢。”
這話倒是比別的都管用,趙太后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無奈道:“也罷。”
侄女再想得開,她也不能冷眼看著甄貴妃一家獨大。
羅知真一曲畢,站了起來行禮。
無論之前和甄妙打算的多好,此時此刻,還是免不了忐忑的。
在場的人對羅知真是否能選上頗為上心。
這是鎮國公府的姑娘,容貌出眾,至于琴藝平庸,也就是她們這些人挑剔,真的到了皇上那里,重不重視這些那可不好說了。
若是琴棋書畫越佳,越能吸引男子,那么就不會有吳貴妃那樣異軍突起的人物了。
在一片靜謐中,趙太后終于開了口:“這曲《高山流水》,曲子選的不錯,來人,賜花。”
人群不由響起竊竊私語聲。
甄妙目瞪口呆。
她是不是聽錯了?
賜花?
羅知真彈錯的那幾個音,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太后說什么?曲子選的不錯?這明明是學琴藝的人入門必學的曲目啊!
二人可是連彈什么都商量過,就選最普通的,生怕有一點特殊,惹來多余的關注。
甄妙不由看向趙飛翠,見她明眸善睞,笑靨如花,望向羅知真的神情姐妹般親熱,一臉呆滯的想,這一點不科學!
在聽到“賜花”兩個字的瞬間,羅知真同樣僵立當場,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忍不住抖起來。
內侍轉眼已經到了近前:“羅三姑娘,請接花吧。”
羅知真低著頭,幾乎咬破嘴唇才控制著沒有失態,伸出手顫抖著把那朵肆意綻放的菊花接過來,身子一福:“謝太后恩典。”
她轉了身,一步一步往回走。腦袋中一片空白,渾渾噩噩中升起一個可笑的念頭。
感謝她的出身,多年卑微的庶女生涯,讓她學會了控制脾氣。不然當場失態,給家里招來禍事,就是她的罪過了。
才藝展示還在繼續,羅知真已經回到甄妙身邊坐下。
甄妙這才回神,幾乎不敢看羅知真的神色。低聲喊了一聲“三妹”。
羅知真鼻子一酸,差點落淚,頭死死垂著,語帶哽咽,輕聲道:“大嫂,我沒事兒。”
這話就像一根針,扎進甄妙心里。
她出的主意,弄巧成拙的結果,是害了一個女子的一輩子,或許。真的如羅知真所說,稱病的話,能夠躲過這一劫也說不定。
鋪天蓋地的愧疚感襲來,甄妙忍不住握住羅知真冰涼的手,低聲道:“三妹,你放心,我想辦法,一定想辦法不讓你進宮。”
“大嫂,不必了,太后已經賜花。你再阻止,會連累你的。”
甄妙深吸一口氣,逐漸鎮定下來:“總要試一試。你打起精神來,等宴會散了先行回去。我去拜見太后。”
“大嫂?”
“別擔心,最多是太后生氣,總不能對我如何的,比起你一輩子的事,這又算得什么。”
羅知真頭垂得更低,輕輕道了一聲對不起。
她清楚。大嫂去求太后,太后不管同不同意,都會對大嫂不滿,說到底,她還是自私的,明知希望渺茫,大嫂愿意去,她還是厚著臉皮,沒有堅決攔下來。
羅知真有愧疚,有絕望,又抱著一點點希望,悄悄下了決心,無論是成是敗,她都會認命的,至于大嫂的幫助,她也會記一輩子。
御花園不遠處的花架旁,露出一片明黃衣角。
辰慶帝站在那里,已經不知多久了。
楊公公面無表情陪站在身后,心中卻在念叨。
哎喲,皇上這是來瞧佳明縣主的吧?反正要說皇上是來瞧這些小娘子的,他是不信的。
這還真是天意弄人喲,皇上瞧上的,偏偏是碰不得的。
楊公公悄悄嘆了口氣。皇上也是個苦的,這才多久,整個人都瘦了不少,除了處理政事,大半都是在書房中枯坐,對著一副畫像出神。
什么,這樣的心思皇上怎么會讓他知道?
呵呵,別孤陋寡聞了,像他這樣的老太監,宮闈中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沒聽聞過,兄妹私通、皇子看上庶母,都不是稀奇事,皇上只是惦念臣子之妻,還不敢下手,只敢在他這心腹老太監面前流露一二,在他看來,都覺得皇上有些可憐了。
要是他說,新帝面子就是薄,臣子之妻又如何,趁她進宮時神不知鬼不覺把身子占了,女子能怎么樣,回頭還敢對夫君說不成?
這樣雖不能朝夕相處,偶然來個露水姻緣,也比皇上這樣自苦強。
什么,說他沒有節操?別開玩笑了,他一個沒了根的老太監,要節操干什么?伺候的皇上高興,才是最要緊的。
“楊公公。”
“老奴在。”
辰慶帝收回目光,輕聲道:“去查一查,佳明縣主怎么回事兒。”
“是。”
辰慶帝依然站在那里沒有動,目光重新落在甄妙臉上,能看清她不安懊惱的神情。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移情的作用,知道賞菊宴她會在,就管不住自己,悄悄過來了。
總想多看那張容顏一眼。
賞菊宴終于散了,太后和皇后一同離去,各家夫人們帶著小娘子陸續離開,甄妙對要領著她們出宮的內侍道:“公公,我還有事,想拜見太后娘娘,煩請你把我小姑送出宮。”
小太監悄悄捏了捏甄妙塞過來的鼓囊囊的荷包,連連點頭:“縣主放心,咱家定會親自把羅姑娘送上轎子。”
“大嫂,您多加小心。”
“沒事,快隨公公去吧。”
她站在原地一直望著羅知真離去,不遠處同樣沒走的甄靜走過來,意味深長地道:“四妹,宴都散了,怎么還不回去?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這不要臉的賤人,留在這里。莫非是想見皇上不成?
甄妙涼涼看她一眼,一言不發,錯身而過。
甄靜立在當場,氣得隨手扯過一朵菊花。揉得粉碎,面上一片狠戾。
身形藏在花棚處的辰慶帝把二人互動盡收眼底,瞧著甄靜那有些扭曲的面容,薄唇漸漸抿緊。
甄靜并不知道辰慶帝就在不遠處,對一旁的宮女道:“悄悄打探一下。佳明縣主留下要做什么。”
御花園中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只剩下宮娥們打掃收拾殘局。
楊公公正把打聽到的事對辰慶帝回稟:“皇上,老奴問了幾個宮娥、內侍,他們有留意到的說,羅三姑娘下場后,佳明縣主和羅三姑娘的臉色都不好,賞菊宴散了后,佳明縣主請一位內侍領她去見太后了。”
辰慶帝略一想,就明白那位羅三姑娘恐怕不想入宮,佳明她這是去找太后求情嗎?
想到這。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冷哼一聲。
這丫頭,難道不知,找他求情才是根本么?既然她想不到,那就讓她想到好了。
辰慶帝低聲吩咐了楊公公幾句。
“縣主,太后此時在皇后寢宮,請您進去。”
甄妙含笑對內侍道謝,走進了寧坤宮。
“佳明縣主來找哀家,不知有何事?”相看了那么多美人,太后有些乏了。淡淡問道。
甄妙看出太后的疲憊,長話短說道:“佳明前來,是請求太后一件事。”
“說吧。”
“小姑知真承蒙太后厚愛,得賜菊花。只是她命格奇特,扶風真人曾斷言,小姑嫁入尋常之家無妨,若是嫁入天家,恐會有福薄早夭的可能。”
她是不敢說羅知真命格對天家有妨礙的,那樣一旦傳出去。后果嚴重,但這么說,便好多了。
福薄早夭?呵呵,入了宮門的女子,早夭的多了。
“真人當真如此說?”太后有些意外。
昭豐帝駕崩后,扶風真人就飄然離去,反而讓名頭更大,符合了人們神仙中人不戀紅塵的預期。
“太后面前,佳明不敢妄語。真人和外子交情不錯,仙遁前,外子在府上為他餞別,無意間見到小姑,說出的那番話。太后相邀,不敢失禮,只是請太后憐惜小姑花樣年紀,祖母年歲已高,免了她入宮伴駕的榮耀吧。”
太后有些踟躕的看向一旁的趙飛翠。
不管甄妙此言是真是假,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若是還不答應,未免顯得天家無情。
當然,不是任誰家不愿女兒進宮,有一番說辭,太后都會給面子的。太后本就不愿羅知真進宮,鎮國公府又地位非凡,這才有些意動。
趙飛翠卻沒想這么多。在她想來,甄妙沒必要拿這些話哄騙人,那羅三姑娘只是她小姑,又不是她妹妹,犯得著嗎?
趙飛翠想要羅知真進宮,不過是覺得她各方面出眾,但也不是說,非她不可,在她之后可是又選了幾位出眾的呢,既然進宮會害了她性命,那又何必呢?
見趙飛翠輕輕點頭,太后便露出個笑容道:“既然如此――”
話剛說到這里,趙太后的心腹嬤嬤就走過來,附在太后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趙太后先是有些詫異,隨后恢復了平靜,對甄妙道:“咳咳,哀家看,道士之言,不能全信。這皇宮乃是龍氣聚集之地,就是福薄的人進來,也會沾染幾分福氣,變得福澤深厚,佳明縣主,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