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7年,5月16日,下午兩點三十分,美國華盛頓區公共墓地
在黑色的天空下,數十名黑衣人一臉沉重的看著面前黑色的十字架。
黑衣的神父按著圣經,用低沉肅穆的語氣念誦著祈禱平安的禱文。但是所有人都清楚,那墳墓中并沒有什么尸骸存zài。
有的,只是那矗立在草地上的黑色十字架而已。
這里存zài的僅僅是災難的證明罷了。
‘新西蘭迷霧紀念碑
愛麗絲.安潔拉
聯合國安保部隊上士
這位可愛而又偉大的自由戰士在新西蘭迷霧中奉獻了自己的生命
愿上帝保佑她的靈魂升入天堂
黑色的鋼鐵底座上不起眼的角落里銘刻著這樣一行字句。而同樣的字句在那偌大的十字架下整整齊齊的排著三列四行,一共十二個名字組成的小隊。算上最頂上的愛麗絲,一共十三人的生命就凝聚在了這尊黑色的十字架上。
而在那十字架后方,則矗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墓碑。無數高聳的十字靜靜的在那十字架的陰影后矗立著,意味著這些人全都喪生在了那一次迷霧之中。
時至今日,依然有無數身穿黑衣的男男女女相互扶持,哭泣著向一個個十字架下奉獻出花朵。
時間才僅僅過去了一個多月而已,悲痛依然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死的人已經太多了……”
但是為什么是你?
摩挲著銘刻在十字架上的‘愛麗絲’,已經年過五十歲的黑人壯漢保羅摸了摸自己眼角的鋼化結構,微微嘆了口氣。
作為愛麗絲父親喬治的至交好友,他也很喜歡那個滿臉都是雀斑,心懷正義的小女孩。只要一看著她蹦蹦跳跳的樣子。就總能回憶起來當年自己還是身為大頭兵的時候。
那時候自己也是一樣的年輕氣盛,不懂進退,腦子里滿是為了自由的美利堅。但是實際上呢?與東亞重工在中東的戰斗會把一qiē的美好蠶食殆盡。
不論是那些噩夢一樣的病毒種,還是那些近乎完美的東亞強化人,最開始的夢想被毫無保留的撕扯個粉碎。只剩下一些塵埃。
美利堅的強大是建立在死亡與鋼鐵上的。
如果不是和歐洲與中東的隱藏勢力合連縱橫,所有人都會被摧枯拉朽般摧毀。
保羅很清楚這點。
而也就是出于這一點。才讓他把好友可愛的女兒調動到聯合國部隊中當一個安全的上士。
看護平民,轉移平民,打擊犯罪,這才是那位小姑娘應該做的。他知道愛麗絲的適應性在整個美利堅都是鳳毛麟角名列前茅,而且對于這個國家也無比熱愛,正因為如此才不能讓她看到這個國家最脆弱的一面。
防線被摧枯拉朽般撕碎,軍隊被眨眼間毀miè,強化人和艦裝的生命如草芥般脆弱。甚至毫不客氣的說,中東的局勢之所以能維持到現在完全是因為美利堅已經下作到和病毒。深海們合作的情況。不然的話整個美利堅的中東利益都會被蠻橫而粗暴的摧毀。
這種情況能夠讓她看見么?就算是她是最新型的納米兵裝超S級又能如何?被那些東亞人更加針對的切成碎片么?
為了后代創zào更加安全和美好的生活環境,這是身為一個生物的天職。
他自身喪失了生育能力,已經沒有后代可言。愛麗絲對他而言不僅僅是朋友的女兒,更像是他自己的女兒。
但是正因為他自己的舉措,愛麗絲已經隨著霧氣的彌漫一起,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了。
“為什么上帝會降下如此的苦難……小愛麗絲……”
“這不是你的錯,保羅。”
“喬治……”
這不是對與錯的問題啊。
聽著身后傳來的聲音,老男人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都隨之抽痛起來。
愛麗絲的父親。喬治.安潔拉。
此時此刻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小愛麗絲的父親,那個背負了封口令在家里頤養天年的美利堅最強理智型強化人。
當年他們是最鐵的哥們。現在也是最值得新來的朋友,而自己最好的朋友托付給自己的女兒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這讓他還有什么臉面面對自己當年的好友?
就算是自己身為美利堅特種部隊強化系上校又如何?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拿自己的命去換愛麗絲的生存。但是這個世界就是這么不講理,想要死去的人永遠不會死去,而不想要死的人往往會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說了,這不是你的錯,保羅。”
身后的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是,我知道你沒錯,不過我真的不甘心。小愛麗絲就這么默默無聞的因為一次失誤死去,我不甘心。”
“不甘心?喬治,我們又能如何呢?‘霧’這種東西。沒辦法的。”
站在十字架前,老人深吸了一口氣,顫聲說道:
“就像是不小心卷入到火山噴發中一樣,我不會逃避我的責任。但是這一次是天災啊。”
就像是打雷下雨一樣的自然現象,就像是地震海嘯一樣的自然現象,在真正的災難來臨之前沒有人能夠知道它們的存zài。
正因為自己的老伙計不甘心,保羅才覺得自己的心臟被鋼釬攪動一樣疼痛。甚至當年東亞重工那個強化人剁了他肩膀的時候都沒有那么痛苦。
理智阻止了身后的男人發泄自己的悲傷,但是他自己不會放過自己。
“……喬治,你殺了我吧。”
沉默了半晌,看著面前黑灰色的十字架,黑人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我想不到除了死亡之外有什么能夠補償你。這種天災如果碰到的人是我該多好?”
“不,你錯了。我的老伙計。”
這不是天災,這是無知。
‘呲’的一聲輕響,在保羅驚訝的目光中,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人面無表情的掐滅了香煙。
這個在他印象中一直以來都是十分鎮靜的理智型強化人從來沒有哭泣過。
不論是作戰時被東亞重工的強化人腰斬了的時候,亦或者是被納米機械刺激了痛覺神經的時候,甚至在得知她女兒的死訊的時候也沒有哭泣。但是此時此刻。看著墳墓上冰冷的字句時,一點點水珠卻落在了他的腳下。
下雨了。
看著滿是陰霾的天空,保羅和喬治低著頭,目視著被雨水打濕的地面。
略微清澈的雨滴沖刷著鋼鐵的十字架,讓上面烙印下來的痕跡更加清晰起來,讓兩名老男人的目光熠熠生輝。
“……從很久以前我相信‘霧’是有著自身存zài規律的。”
在細密的雨霧中,喬治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起來。
“我很早以前就已經注意到了,這些東西并非是單純的自然想象,因為自然現象絕對不會在近期內出現。”
“人類社會出現了數千年的時間。而亞空間技術的出現也有了百年的時間,我們在征服天空的道路中停滯了腳步,不是因為我們的能力有限,而是我們的所導zhì的。”
“相比較已經開發完畢的地球和更加美好的其他國家的土壤,我們為什么要開發天空?同樣的,就算是我知道了‘霧’并非是那么單純的東西,但是因為在東亞重工控zhì區的‘霧’更多,所以就置之不管。甚至下達禁止令。”
“我曾經以為那是正確的行為。但是現在來看簡直是愚不可及。”
就像是一股虛無的煙一樣,嘶啞的聲音伴隨著朦朧的精神一起鉆入了保羅的腦海。
“‘霧’是可以進入的。因為我曾經感受到那霧氣里存zài著什么。我曾經把這個報告交給上層讓我繼續研究。但是結果你也知道了。”
“為了美利堅戰線的穩dìng和后方資本家們更大的利益,‘霧’僅僅是一種儲備資源而已。就如同當年的油頁巖一樣,在石油經濟徹底崩潰之前,這種儲備是不會動用的。”
“所以他們僅僅是確定了‘霧’的狀態,可利用性,還有環境的無法破壞性。從那之后就沒有管過‘霧’的存zài。而我也正是因此卷入了政zhì斗爭中,最后被人摘掉了軍銜,成為了一個居家男人。”
“我錯了。我不該那時候就放棄。”
戴著眼鏡的男人看著黑色的十字架,手掌微微的顫抖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黑色的雨滴逐漸將鏡片打的一片朦朧,沿著黑色的鏡框逐漸順著面頰流淌而下。滴落在地面上。
“保羅,我的朋友,你相信命運的存zài么?”
“如果當初我遵從我的知覺,去研究霧氣的話,那么小愛麗絲就不可能出現這種事情。如果我發展我的能力持續作戰的話,愛麗絲也不會在新西蘭基地。”
“是命運啊,命運的音符已經奏響了。我相信愛麗絲她還沒有死。‘霧’并非是沒有辦法檢測和進入的現象。這就是我的命運,我要檢查‘霧’,揭破‘霧’的命運。我能夠感受到命運的脈搏。”
對著天空伸出手掌微微一握,周圍的空氣頓時停滯了一瞬間,但是隨后又恢fù了正常的流動。
保羅的眼角頓時一跳,訝異的看著自己面前那帶著黑框眼鏡看似人畜無害的友人。
在剛剛,他的儀器檢測到了某種本不應該出現的力量。
“……我的朋友,你繞過了協約么?”
“保密協約永遠是單方面的,我的保羅。愛麗絲現在生死不明,作為一個父親,我不能袖手旁觀。”
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雨滴潤濕了鏡片,讓人無法察覺到那鏡片后面的目光。唯有聲音依舊平靜的從男人的方向傳了過來。
“我不管現任政府究竟怎么想,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救出來愛麗絲。我將會用我的一qiē能力和關系來救助我的小可愛。保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參加對‘霧’的研究?”
“……你的想法是與美利堅政府背道而馳的。”
沉默了半晌,保羅從褲兜中抽出了一根香煙點了起來,深深的吸了一口煙氣,面色沉重。
“現在我們的主要目標應該是研發出抵抗東亞重工強化人的機械,好維持我們那個岌岌可危的戰線。說真的,老伙計,以我的身份參加到你這里,我說不定會死。”
“我是美利堅合眾國超人部隊的指揮官,我掌握著美利堅數千名強化人的動向。你知道我的一舉一動應該被很多人監控觀察。所以我不會對你直接做出來什么了不起的承諾或者誓言,因為艦裝部隊不是我指揮的,我管不了。”
“但是,不找到小愛麗絲,我死都不踏實。”
吐出了燒到最后的煙頭,保羅面無表情的踩滅了最后的火星,伸出手來跟喬治對了對拳頭。
兩個老男人相視一笑。
“為了愛麗絲。”
“為了愛麗絲。”
與此同時,悠揚而肅穆的音樂逐漸在墓地中響起,將兩人的身軀逐漸容納進一片朦朧的雨幕之中。
唯有一陣陣啜泣聲讓天空的顏色更加悲戚起來,似乎感傷著什么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