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與高素慧的相處仍舊是云淡風輕,攻破遼東城對李素和高素慧而言,似乎只是一個極為尋常的小話題,類似于有口無心般的談論天氣。雜卐志卐蟲
當然,二人的相處還是有了一些小變化,高素慧在李素面前的話莫名其妙地多了起來,不再像當初那樣李素問一句她才答一句,否則打死不開口,而且眉宇間一直不經意流露出對李素的仇恨和怨毒,現在的高素慧不僅變得多話,那種對李素敵視的態度如今也仿佛淡化了許多,很少再見她露出仇恨的眼神了,現在的高素慧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本本分分地當著李素身邊的侍女丫鬟,面對李素時的言行舉止也變得恭恭敬敬,甚至開始自稱“奴婢”了。
李素對高素慧的變化感到很欣慰,他覺得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了這只迷途的母羔羊,桀驁不馴的女俘虜慢慢變成了溫順乖巧的小綿羊,這種調教成功的成就感實在令人心悅之。
至于這位女棒子究竟為何改了性子,李素心中自是有數,安心享受著女棒子的服務的同時,一個不可告人的計劃悄然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了輪廓……
攻破遼東城后,唐軍的壞運氣似乎到頭了,否極泰來,時來運轉,從渡遼河之后的種種不順,在攻破遼東城之后仿佛全數扭轉。
遼東城破的第四日,唐軍終于結束了整整三天的屠城,在將領們的約束下,化身惡魔的唐軍將士各自歸建,重新變成了憨厚本分樸實的關中漢子,仍是那支無敵于天下的萬勝王師。
至于這三天里將士們在遼東城究竟干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李素沒敢問,他知道遼東城在這三天里變成了人間地獄,一幕慕全部都是人間最慘烈最悲愴的畫面,李世民的一道圣旨,徹底放出了久抑于人性中的惡魔,如果古代圣賢復活,親眼看到遼東城里的那些景象,相信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會說出那句所謂的“人之初,性本善”了,人性在這三天里陰暗到了極點。
屠城令結束,將士們各自心滿意足地回營,李世民正召集將領們商議下一步的進軍計劃時,一騎快馬飛馳入營,向李世民稟奏了一個好消息。
兵部尚書,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張亮親率兩萬水軍,戰船五百余艘,從萊州離岸,直取高句麗海疆,于貞觀十八年十二月廿四登岸,急行軍之后兵臨卑沙城下,趁夜發起突襲,卑沙城守軍猝不及防之下被張亮所部水軍得手,貞觀十八年十二月廿八,張亮所部攻克卑沙城,殲滅和活擒卑沙城守軍一萬余人,清點戰果后,張亮率余部正朝北開拔,一路遇城克城,漸漸向李世民的中軍靠攏,截止發捷報之前,張亮所部已將石城圍困,不日可克。
毫無疑問,這是一道捷報,而且是一道來得很及時的捷報。
李世民與諸將聞訊大喜,張亮的表現無疑為東征之戰的勝率加了一份厚重的砝碼,李世民仿佛已看見勝利的天平正悄然向自己傾斜。
聽完捷報后,李世民的第一反應便是溫旨嘉勉張亮,總之全是好話,愛你愛到骨頭里么么噠之類的,然后便召集眾將商議下一步進軍方向,有了張亮的捷報在前,結合遼東城與南邊勢如破竹的張亮所部現狀,李世民與眾將終于商議出了結果。
分兵自然是想都不用想的,全軍在遼東城外整頓之后,向南方安市城和建安城方向進軍,與南方的張亮所部相對而行,并命張亮攻克石城后,馬上將建安城攻下,兩軍在安市城下會師,最后攻克安市城,至此,高句麗南方全境便全部納入大唐版圖,半壁江山若已淪陷,高句麗的國運氣數還能剩下幾何?
進軍圣旨既出,全軍拔營南下。
大營內將士們收拾行裝之時,薛仁貴卻一臉惶急地闖進了李素的營房。
“公爺,不能南下啊!此為取禍之道,萬不可行!”薛仁貴滿頭大汗地道。
李素面無表情地盤腿坐在營房中,面前桌案上擱著一張羊皮地圖,地圖上用朱砂筆勾勒出一條條進軍的線路,各自指向不同的方向。
薛仁貴沖進來時,李素頭都沒抬,仍只是盯著地圖發呆。
“公爺,您必須勸諫陛下,不能往南方去,我王師會有大禍臨頭!”
李素面色陰郁地嘆了口氣,抬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道:“禍從何來?”
薛仁貴滯了一下,道:“禍起自安市城。”
“為何?”
“安市城主楊萬春是高句麗國的當世梟雄,麾下擁兵十二萬,皆是驍勇善戰之士,當年高句麗莫離支泉蓋蘇文弒君篡權,國中諸侯皆敢怒不敢言,唯獨楊萬春凜然不懼,公然宣稱不服宣調,泉蓋蘇文深恨之,遂傾舉國之兵攻伐安市城,卻數月而不能克,最后只能悻然撤兵,從此默許楊萬春世代永鎮安市城……”
薛仁貴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焦急地道:“如此梟雄人物,當審時度勢之后方可謀之,豈可輕率出兵攻打?我軍勞師以遠,楊萬春則以逸待勞,疲憊之師豈能輕易攻克安市城?必然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圍城之戰,平白耽誤戰機,更何況,我王師二十多萬兵馬全數圍困安市城,無疑給了泉蓋蘇文喘息之機,咱們攻打安市城時,泉蓋蘇文正好可以從容調撥兵馬,向南進發,那時高句麗援兵若與安市城守軍內外夾擊,我王師處境危矣!”
李素神情黯然,搖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沒用了,陛下不會納諫的。”
薛仁貴急道:“公爺何不再試試……”
“我已試過很多次,甚至不惜觸怒龍顏,上次差點被陛下下令亂棍趕出帥帳,陛下一意孤行,如之奈何。”
薛仁貴睜大了眼,目光無神地喃喃道:“難道……果真沒辦法了?咱們眼睜睜看著將士們走進絕路?”
李素嘆道:“‘絕路’倒也說不上,若陛下仍不改心意,安市城下定會吃個大虧,這個代價究竟有多大,我不敢猜……但愿只是你我杞人憂天吧,為今之計,我們只能相信陛下和諸位老將軍了,畢竟他們戎馬一生,領兵打仗的本事比咱們強上許多,應該不會犯下太嚴重的錯誤……”
薛仁貴眼眶已紅,攥緊了拳頭顫聲道:“可是……向南進軍已是犯下大錯了。”
李素此刻已有些心灰意冷,神情頹然地拍了拍薛仁貴的肩,緩緩道:“為臣之道,盡忠而已,我已做出了最大的努力,陛下不肯納諫是他的事,我盡力了,薛仁貴,你非池中之物,遲早會有騰達之時,我愿向李績大將軍保薦,讓你投到他的帳下,汝意若何?”
薛仁貴搖頭:“小人蒙公爺抬舉,做您身邊的親衛已是天大的造化,小人不愿離開公爺。”
李素勉強一笑:“去吧,你這笨手笨腳的,根本不是服侍人的料,你跟在我身邊太過束縛,而我也并不覺得被你服侍有多舒適,咱們都給彼此留條活路,不要互相傷害了。有我的保薦,你投李績將軍麾下至少能當個校尉,你是天生屬于戰場的人,不要在我身邊消磨了斗志。”
薛仁貴搖頭不語。
李素推了他一把,道:“快去,七尺昂藏漢子,正應奔個好前程,在我身邊當個親衛算怎么回事?再說李績大將軍是我舅父,你投他麾下跟在我身邊有什么區別?”
薛仁貴遲疑著點頭,朝李素躬身行了一禮,鄭重地道:“小人遵公爺之命,今生小人但有寸進,皆是公爺所賜,公爺知遇之恩小人定當報還。”
大軍拔營啟行,朝安市城進發。
前鋒五萬騎兵由程咬金率領,當先朝前而去,中軍二十萬兵馬緩緩而行,至于后勤運送糧草和軍械的則由府兵和征調的民夫混雜而成。
李素領著方老五鄭小樓等百名部曲走得很慢,最后索性跟后勤糧草督運隊并作一處同行,一路上不用看李世民那張討厭的臉,而且與糧隊同行莫名地覺得有安全感。
第一日行軍并未走多遠,走了三十多里后,中軍便下令扎營。
扎營這種事自然用不著李素親自動手,隨便找了塊石頭坐在上面,李素發了一會兒呆,方老五便過來告訴他,營帳已扎好。
與后勤隊同行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天高皇帝遠,李素的爵位不小,整個后勤隊里的官員或將領見了他都得主動行禮,地位的高低是相對的,中軍里老將太多,李素低眉順目,見誰都得叫叔叔伯伯的,落到了后勤隊里,李素赫然一躍,成了大爺,風水輪流轉,換成了別人在他面前低眉順目陪笑臉,這種感覺實在很酸爽。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于是放飛自我的李素決定慶祝一下久違的自由,大軍扎營之后,李素便在自己的營帳內擺下烤架和肉串,還有一大皮囊的烈酒,今晚不醉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