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走了,拍拍屁股云淡風輕,仿佛只是來太平村搞個農家樂放松一下心情似的。
臨走前李世民站在河灘邊的樹林里,靜靜地注視著東陽道觀的方向,抿唇久久不語,神情冷肅如鐵,又似帶著幾分猶豫,佇立許久后,終究還是一嘆,看來打消了去看她的打算。
然后李世民意味深長地看了李素一眼。
很反感這種人,有什么話不能直說,非要用這種無聲的方式交流。
李素只好無聲地直視著他,目光很平靜,君臣二人不知用眼神交流了什么,最后各自收回眼神,在李素的恭送下,李世民領著一大幫侍衛回宮。
“你們最后都說了什么呀?”
已是道姑打扮的東陽好奇地偏著腦袋看著他,一身百衲道袍和一柄玉拂塵,素面不施脂粉,頭頂挽一個矮墩墩的道髻,再土氣的打扮穿在她身上,仍透出一股無法掩飾的俏生生的味道。
李素正色道:“你爹夸我是朝廷棟梁,大唐未來的希望,將來攘外安內的重任便全交給我了,再過幾年等我年紀大一點給我封個王爺……”
東陽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真的?你……有這么厲害?”
李素哼哼:“知道我厲害了吧?是不是正在深深懊悔以前為何有眼不識泰山?沒關系,我原諒你了,以后見到我先抱住我的大腿跪舔……”
東陽回過味了,揚起手里的玉拂塵狠狠抽了他幾下,氣道:“又騙我!父皇怎么可能夸你,他恨不得剁了你呢。”
李素哈哈大笑,東陽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垂頭扭弄著道袍的衣角。
李素看她穿著道袍的樣子。心里不由一陣刺痛,嘆道:“不知何時能看到你再穿女兒裝的模樣……”
東陽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道:“這些日子。我忽然發覺原來穿著道袍比原來的宮裙更自在,身后不再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自己。也不必時刻在意公主的儀態和規矩,出家人超脫于世外,換了一個身份,又換了一個地方,如同看到了不同的風景……”
沉默片刻,東陽幽幽地道:“你新娶的夫人……對你好么?”
李素苦笑:“還行吧,總共見過四五次面,印象不大深……”
東陽猛地抬頭:“成親這些日子。才見四五次面?你……你們難道沒有……沒有……”
東陽俏臉飛過一抹嫣紅,終究說不出口。
李素大笑,接過話頭道:“我和她沒有同房,她住東廂,我住西廂,每晚我要批閱公文,很忙的,顧不上同房,嗯嗯……”
東陽感動不已,深情地看著他:“你不必為我如此。男人沒有守節的說法,只要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便很快活了。還有,你心里也要留個地方給她,女人一生其實活得比男人更辛苦,嫁錯了人便是一生的苦楚,那種苦,我娘親最清楚,李素,你我皆是造物弄人,有緣無份。罷了便罷了,現在身旁有個眼前人。你要好好待她,莫讓她像我娘親一樣。傻等了一輩子,終究沒等到……”
李素點頭,強笑道:“我與她相敬如賓,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你放心。”
重修大明宮之事愈演愈烈,朝堂上的文臣們群起而攻之,事態越來越嚴重。
情緒最激動的莫過于魏徵了,倔老頭喜愛挑戰生存極限,一輩子就愛試探帝王的心理承受底線,想知道把帝王惹毛到什么程度他才會剁了自己。
這次也不例外。
修建大明宮的十萬工匠民夫們入長安城的那天開始,魏徵每天三道奏疏勸諫,奏疏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后來發現李世民不納諫,魏徵急了,哎呀,翅膀硬了是吧?以前你都聽我的,現在不聽了,非給你點顏色看看。
于是魏徵果斷給了李世民一點顏色看,金殿里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磕得滿臉血。
因為此事,李世民大怒之下罷朝三日,而大明宮的工程卻沒有停歇,戶部撥銀,工部監造,工地現場如火如荼。
在家養傷的魏徵坐不住了,他必須要制止這個工程,因為李世民在做一件動搖國本的事,大明宮建成了,大唐也垮了。
三日后恢復朝會,魏徵輕傷不下火線,額頭綁著布帶,跟炸大樓的恐怖分子似的上朝了。
朝會的氣氛劍拔弩張,君臣關系從未如此僵冷過,魏徵與李世民當朝吵了起來,面對滿朝的指責,李世民的態度終于有所松動。
就在李世民準備露出懺悔的樣子,表示愿意接受魏徵的勸諫,并昧著良心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夸魏徵是一面可鑒史可鑒今可知興亡的多功能魔鏡時,卻忽然生了變故。
情緒激動的魏徵沒注意到李世民漸漸松緩的表情,其實這個時候只需魏徵給李世民一個臺階,李世民在不傷帝王尊嚴的前提下就坡下驢,重修大明宮之事說不定便揭過了。
然而魏徵太激動了,以至于忽略了李世民的表情,辯到情急處,魏徵忽然站起身,指著李世民的鼻子,大罵三聲“昏君”。
這可捅了馬蜂窩,李世民終于被激怒了,對魏徵多年積攢的怒氣怨氣噴薄而出,當庭下旨杖責十記。
魏徵怒極反笑,被殿前武士拖著倒退時,口中仍大罵不休。
李世民暴怒,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眼看年邁的魏徵即將丟掉大半條命時,終于有人忍不住站出班了。
出班的是武將,也是名將,武將不參與朝政的不成文規矩在這一刻被打破。
這一次,他不僅站出來了,而且旗幟鮮明地站在魏徵一邊,脊梁挺得筆直,清澈的眼神與李世民對視,坦蕩君子,無畏亦無愧。
站出班的這個人,名叫牛進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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