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圣旨,令田仁會整個人懵住了,呆呆地看著那位宣旨的漢子,眼里充滿了疑惑。qishusk平板電子書
宣旨的漢子似乎看出田仁會在想什么,騎在馬上滿是傲然地笑了笑,田仁會眼睛迅速瞇了一下。
這笑容,他太熟悉了。
田仁會也是在長安做過官的,當初科考高中進士后,他在長安任過尚書省錄事,苦熬資歷三年,這三年里,這種笑容他見得太多了,那是太極宮里出來的人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因為他們是天子近臣,不論官職大小,似乎都天生帶著一股子優越感,太極宮里逢人便哈腰行禮,可一旦出了宮門便鼻孔朝天,看誰都比自己矮一截。
從古至今,歷朝歷代,宮廷里出來的人都是這副德行,無論戍守大內禁衛的武將,或是內侍監署宦官,出了宮便神氣得不得了,田仁會在長安任職尚書省,是負責傳達和執行朝廷政令的中樞衙署,每日見得最多的便是宮里來來回回的宮人武將,這種笑容自然也是最常見了。
見馬上漢子的模樣,田仁會心里便信了三分,然后便看見馬上漢子從腰側摘下一面牙牌,連同著圣旨和調兵文書一同遞到田仁會面前,似笑非笑地道:“我姓黃名丘,乃右武衛左騎營折沖都尉,隨侍陛下左右的大內禁衛,圣旨,虎符和調兵文書是陛下從塞北前方黃金御帳內發出來的,田將軍若不信,不妨仔細核對。”
田仁會也是官場老油條了,聞言連連陪笑曰不敢,但還是接過圣旨虎符和文書,當著黃丘的面仔仔細細地核對起來。許久之后,田仁會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朝黃丘拱了拱手,道:“天使稍待,末將即刻點兵。”
轉過頭。田仁會大吼道:“來人,擂鼓,聚將點兵!”
黃丘仍舊一臉傲然的笑容,抬頭瞇著眼朝關門外看了看,道:“前方千余騎隊是何人?”
田仁會表情頓時變得很苦澀:“是……盧國公府的小公爺。”
黃丘眼皮跳了跳,盧國公的名頭在長安可謂人見人怕,鬼見鬼愁,他兒子的名聲也好不到哪里去,黃丘混跡宮廷。自是對程家父子的德行很熟悉了,于是再也不敢露出傲然的笑容,神情一凝,道:“程小公爺出玉門關作甚?”
田仁會嘆了口氣道:“和咱們一樣,馳援西州,只不過長安國公府收到消息甚早,程公爺無權擅調兵馬,于是從自家莊子里調集了千余老兵。去西州馳援涇陽縣子……”
黃丘眼皮又跳了兩下,不知不覺擺正了態度。一個小公爺已然夠令他仰望了,可看現在的架勢,程老公爺為了那位涇陽縣子,竟不惜冒著閑言碎語的風險,從莊子里調老兵,并且領嫡長子領兵馳援。這位縣子的分量比自己想象中重多了,日后若見了他,還須把姿態擺低點才是,這種欠抽的傲然笑容再莫拿出來了。
黃丘回過神,垂頭看著田仁會。好奇道:“剛才我遠遠見此地亂糟糟的,你們在作甚?”
田仁會表情更苦澀了:“末將被李縣子的夫人挾持,借以要挾末將出兵馳援西州,然后程小公爺來了,末將又被程小公爺挾持,要挾我出兵,我都拒絕了……”
“你堂堂玉門關守將,竟被挾持了兩次?”黃丘的表情也有點不對了,望向他的目光有些異樣,不知是同情還是鄙視。
田仁會臉頰抽了抽,這人……真不會聊天啊,不知道世上有種悲傷叫“陰溝里翻船”嗎?連翻兩次船也不奇怪嘛。
黃丘看著遠處程家莊子老兵的隊伍,神情若有所悟:“擅調兵馬干系太大,田將軍拒絕了,所以,程小公爺方才與田將軍恩斷義絕,領著一支孤軍上路了?”
轉過頭同情地看著田仁會,黃丘道:“可是,此刻你又要調動兵馬趕上程小公爺,嚴詞拒絕變成了欣然景從,這事干得……嘖!”
田仁會垂頭望著手里的圣旨和虎符,無限糾結地道:“天使若早來一個時辰,末將何至于鬧得里外不是人?”
西州城外,騎營。
李素躺在帥帳里直哼哼。
中箭的肩膀疼得厲害,城里的大夫來看過,給李素用了一種看起來臟臟的如同黑泥般的藥,而且非常簡單粗暴地裹在箭傷處,李素干凈的肌膚每天接觸這種臟臟的像陰溝里挖出來的淤泥般的藥,人已快瘋掉了。
受了傷嘛,自然有了完美的借口,于是李素的懶病開始發作,發作得比傷病更嚴重,每天躺在帥帳里一動不動,睡醒了便睜著眼看著帥帳的圓頂發呆,或者在陽光不是太猛烈的時候弄一張軟榻置于帳外沙地上曬曬太陽。
歲月靜好,人生如夢。
大戰之后,與曹余長談了一番,李素終于全面接管了這座城池。
奪權并非權欲,李素對權力的愛好并不大,只是他做事喜歡利落干脆,不喜歡七嘴八舌的議論,更不喜歡有人在背地里掣肘,對西州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令出一門的指揮,一個人可以有雙手雙腳,但絕對只能有一個大腦,多一個便會亂套,既然曹余能力欠缺,李素只好上了。
守城第一戰結束,西州城滿目瘡痍,重建修復城池是第一要務,李素定下了規劃,其余的事情便交由西州刺史府的官員去實施。
重點自然是城墻,西州的城墻是守城的軟肋,但是,卻不能不修。
第二件重要的事是打探敵情,如今已經可以肯定,西域諸隊已聯合起來,高昌軍只不過是大軍的一支先鋒,所以大戰結束后的當日,李素便遣出了斥候分赴西州的四面八方一百里外,每日的軍報源源不斷地送進帥帳內,不僅如此,李素還吩咐斥候在百里開外搭建了簡易的烽火臺,若遇敵而來不及報信,可點燃烽火,以備應戰。
最后是整頓三軍。
巡弋于西州邊境的另一支折沖府已被緊急召回西州,與騎營和原先守城的折沖府將士一起集結于城內,人數大約兩千八百余。
西州下轄六縣的百姓也被遷移進城,所有能吃的能用的東西全部帶上,帶不走的就地銷毀,不僅如此,李素還下令拉壯丁,百姓中但有年輕力壯者,全部拉入軍中,臨時建了一個鄉勇營,人數大約兩千余,由蔣權親自負責每日的操練和守城戰術。
正規和不正規,精銳和烏合之眾,李素如今不挑食,什么都要,一切只為守住這座城。
該做的都做了,誠如李素當初所言,他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至于努力過后能不能守住西州,那時只能看天意了。
帥帳外的陽光有點刺眼,李素別出心裁,在軟榻上方支了一塊蓬布遮蔭,榻旁再置一方矮桌,桌上擺了幾樣瓜果和一小壇葡萄釀,這要是再戴上一副墨鏡的話,活脫就是悠閑度假的架勢了。
一覺睡醒,不知時辰,抬頭看看天色,太陽已漸漸西沉,李素躺在軟榻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半睜著惺忪的眼,開始思量今晚吃什么。
鄭小樓對李素這種好吃懶做的作派很鄙夷,開始兩天還耐著性子盡一名親衛的義務,每天有模有樣侍立在李素身后,可是鄭小樓很快發現這種行為毫無意義,李素每天只顧著呼呼大睡,睡醒了便琢磨該吃什么,吃完后望著天空發一陣呆,然后腦袋又開始一點點,開啟睡眠模式……
于是鄭小樓終于發現自己每天煞有其事地侍立在這么一位吃飽了睡,睡醒了吃的大爺身后的這種行為很愚蠢,深刻檢討過自己腦子抽風后,便不再理李素,找了空僻靜的地方練功去了。
王樁對環境的適應能力明顯比鄭小樓強多了,見李素每天呼呼大睡,他也跟在后面搭了個小涼蓬一起睡,于是來往的騎營將士們最常看到的便是別駕和親衛四仰八叉睡成一團,若非兩人都穿著衣服,畫面更污穢……
然后,李素開始覺得不爽了,因為王樁打呼的聲音太大,李素甚至敏感地發現,地面上的沙粒隨著王樁的鼾聲而微微發顫。
李素不能忍了,很不客氣地一腳踹去:“魂兮歸來!”
王樁的鼾聲一頓,大嘴咂摸幾下,半睜著眼茫然看著李素:“咋了?”
李素無奈地看著他:“你就不能換個地方睡嗎?”
王樁呵呵憨笑:“這話說的,我是你的親衛,當然要寸步不離護你周全……”
李素很想再踹他一腳。
睡得比豬還沉,鼾聲打得地動山搖,好意思恬著臉說什么護周全。
ps:還有一更。。。胃痛幾天都沒好,明天要去醫院檢查。。。希望不會查出大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