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錚沒有像往日一樣,在跟鄭文翰說話時,不由自主的“師威森嚴”,而是完全以一種平等磋商交流的姿態。
他仔仔細細把心中的顧慮和考量,這件事可能的利弊,想說的,該說的,都說了。鄭文翰默默聽著,偶爾點頭,但自始至終,沒有吱一句聲。
講實話,鄧錚的這個提議,或許出發點是好的,但鄭文翰心里極不舒服。
那種不舒服,直接刺激到了他心中最最在意的東西。
“背靠大樹好乘涼”,這是他鄭文翰做人的基本準則,要不然,沒拜師鄧錚前,他何至于天天出去社交,每晚喝到醉死?還不是瘋狂拓展人脈,希望能夠早日觸碰到那棵可以借棲的大樹?窮人家的孩子,無憑無靠的,不然還能怎樣?
結果,因為尉遲宏這一根筋混小子的緣故,陰差陽錯的,就認識了鄧錚,又因為武俠創作上有點天賦,就拜了鄧錚為師,有了師父提點,這兩年來,可謂名利雙收,各方面都實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以說,除了某些特定時刻被死死壓制的小郁悶外,人生基本滿足。
想他鄭文翰在大學時,也是學院第一浪蕩不羈才子,之所以愿意跟在鄧錚身邊,鞍前馬后,帖貼服服,儼然就是一兒徒,連作為同班同學的幻萍都在不同場合里,數次感慨驚訝不已。幻萍她私以為的所謂鄧錚的人格魅力和超卓才華,或許占了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還是因為他鄭文翰看到了鄧錚的勢!那是一株參天大樹拔茁巍峨直插云霄的大勢!
所以,他才能心安理得心甘情愿的寄生在大樹之下。
說實話,這兩年來,鄧錚所受的挫折和風浪不是沒有,從最早的“人造金梁門”,到后來的“足球改革公敵”……當時都沸沸揚揚的,儼然一付滅頂之災的架勢,但他一直都很堅挺的相信鄧錚能熬過去,相信這棵樹依然可以保持參天之態,事實也確實如此,每次風浪過后,不僅聲威不損,反倒沖天的氣勢更足。
然而這幾天,他冷眼旁觀,卻是看到了跟之前完全不一樣的態勢。
鄧錚耗費巨大代價從南國、中州那里爭取到的“回擊”,外面媒體炒得很厲害,貌似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他卻很清楚,這根本就是徒勞無意義的。
就像幼兒園里兩個小朋友,甲小朋友的電動小狗不給乙小朋友玩,乙小朋友回家后哭鬧一周扮乖巧聽話一周主動幫爺爺奶奶洗腳一周,終于感動爸爸也給買了個電動小狗,還是條雄赳赳的大型犬,美滋滋拿到幼兒園,揚眉吐氣,故意擺弄,但人家甲小朋友早已經忘了這茬,因為家中別墅堆的玩具實在太多,在這三個星期里,電動飛機、電動汽車、電動輪船都玩壞好幾個箱了。
所以鄭文翰看來,這種所謂反擊,擱在資源無限巨無霸級的兄弟影業面前,不顯豪邁,徒增悲涼。
而現在,更是無奈凄涼到要讓我去給合琴生他們打下手避風頭了?聽這意思,就這樣,可能還要勞煩您親口求人家……
明明答應了要幫他討回公道,但目前卻只見林小璐的公道,沒見他的公道在哪里,這方面,講實話,鄧文翰聽過便罷,并不在意。
但鄧錚這棵他準備要一輩子牢牢抱定的參天大樹,在真正的天外天面前,所展現出的弱小和弱勢,讓他心情很復雜,心里也極不舒服。
尤其是昨天的最新報道中稱,鄧錚默默籌備許久,前期服裝布景道具已經砸下超過8000萬巨資投入的首部武俠電影,正遭到空前的危機,整個幕后主創團隊,攝影師、錄音師、燈光師、主美術師、化妝師等等一天之內,全都因故離開,緊急聯系另外的業內有名的替代者,不是關機就是沒空。目前,除了道具師外,基本就剩下導演孫志遠一個光桿司令了,簡直淪為業界笑談加奇談。
鄭文翰知道,這僅是巨無霸兄弟影業的一次小小發力。
所以,鄧錚說完,他沉思了下,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抬首問道:
“錚哥,外面流傳說,電影開拍的工作,遇到了麻煩,有這事嗎?”
鄧錚也沒瞞他,苦笑:“報道基本屬實。你也知道,國內的電影市場雖大,但最頂級的工作人員就那么多,這些人跟導演不同,一個導演要創作,要過很多的難關,找投資,說服投資,找演員,說服演員,撐死每年做兩部戲,但這批人,只要想做,一年365天都可以工作,不跟你做,就跟他做,今天跟你談不攏,我就去別人那里,兩個月拍完了,我再去另外一家。但就是這樣,還能被兄弟影業給拿捏成這樣,避我們如蛇蝎,看來,我之前還真是有些低估他們的恐怖了,遠征眼下,還真不夠瞧的。好了,不談這個了,幻萍和志遠導演,已經在想辦法了。剛剛我提的建議,你覺得怎么樣?”
志遠導演?聽說連他一直悉心栽培跟他很多年的副手、本次原定的執行副導演,都稱病溜了,他還能想出什么辦法?!
指望幻萍,真以為她是爺啊,沒有你,她算什么?!
鄭文翰心中愈發煩悶,留意到鄧錚期待詢問的眼神,目光微不可察的一閃,笑呵呵道:“賊人可恨,居然釜底抽薪。我看錚哥你眼下還是別為我操心了,電影的事情要緊,聽說大半個劇組都已經組建起來了,好幾百號人要吃要喝的,每耽誤一天都是巨大消耗。我的這點事,我自己搞定。您就瞧好吧。”
鄧錚聽他這樣說,無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欣慰走了。
回去的路上,鄧錚接到了一個絕對意想不到的電話,瀚海娛樂的董事長袁鴻疇。
“呵呵,鄧錚老弟,我是老袁。不好意思,冒昧了。這會兒有時間嗎,一起喝杯茶。”
鄧錚目光一凝,心思電轉間,已明白了袁鴻疇的意圖,故意道:“不好意思,哪個老袁?”
“呵呵,就是老弟你心里認為的那個老袁啊。怎么樣,就我們兩個,天語茶莊,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