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白魔,赫然是一個女子,身穿一身銀白色的法裙,白膚白發,白靴白襪,便連唇上亦未涂胭脂,看起來只是蒼白而冰冷的兩片唇,就連表情,都是一片冰冷,給人一種看到了威不可侵的白霜一樣的感覺,最起碼從顏色上看,場間怕是沒有比她更像白魔的存在了,不過此時這張白玉一般美麗卻冷漠如冰的臉上,卻也露出了些許驚詫之色。
“怎么……會是你啊……”
方行看了白魔很久,才聲音有些干澀的開口,低低苦笑。
“我也沒想到是你,你何時修為弱到了這等地步?”
白魔也有些詫異的開口,一縷白發向后方一揚,卷著的飛劍便當啷一聲落到了地上。
“哪里是弱到了這等地步,根本就是沒修為了好吧!”
方行收起了紫金符篆,苦笑一聲,坐了下來。
卻是萬萬沒想到,這白魔,竟然會是一位舊識。
大雪山洗劍院龍劍庭真傳弟子,蕭雪!
曾經在神州為南瞻子弟憤而不平出手,結果卻被苦海云家云獨廢掉了的蕭雪。
傳言她被廢掉之后,又被神州宗門拋棄,最終消失不見,生死不知。
就連方行也沒想到,這么多人找不到她,也這么多人都找不到自己,結果這兩個廢掉的人,竟然會在此時此地,這樣一個詭異的情形之下再度重逢,一時都不知道說什么了。
再看她此時的形貌,卻與傳說中被廢了不同。一身氣息雖然邪異。但分明也有著近乎金丹境界的修為。不過模樣卻也大變,五官神情及裝扮,還能認出她來,但是純白之中,卻多了一抹朦朧血色,尤其是那一頭白如蠶絲的白發之中,更是隱隱透出了一種詭異血色來。
而在坐下的同時,方行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四周。卻見這一方山谷并不大,所在之處乃是山谷中冇央,卻有著一方白玉祭壇,而在祭壇上方,卻飄著一個赤銅丹爐,里面有著絲絲縷縷的血氣飄了出來,甚至在他的陰陽神mo鑒下,可以看到一些怨氣纏身的怨鬼,不肯散去,一直在繞著丹爐飄飛不已。不時發出常人聽不見的凄厲慘叫之聲,可謂邪到了極點。
而在白玉祭壇周圍。一群瑟瑟發抖的村人乃至畜牲,甚至還有方行那頭又膽小又犟的青驢,都圍著祭壇跪倒在地上,看那哆哆嗦嗦的模樣,倒像是待崽的羔羊一般。
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真象了,方行卻也沒有直說出來,只是苦笑著看向了蕭雪,道:“蕭師姐啊,幾年沒見,著實沒想到會成了這樣子,你把這些凡人擄來……”
“自然是煉生靈丹了!”
蕭雪不以為意,淡淡說出了那三個讓普通修士聞之色變的字眼。
“生靈丹……”
哪怕早已猜到,親耳聽到了蕭雪說出來,方行也不僅微微一怔,苦笑了一聲。
世間萬法,至邪莫過生靈丹冇。
所謂生靈丹,便是以天地眾生為藥,煉制逆天補元之丹。
上古時,曾在修行界里大行其道,修士莫不吃人,引發了仙凡、神mo之間的大戰,一戰血流成河,天地色變,后來有心懷慈悲的大圣人棄仙為圣,斷了自己的長生之路,與仙為敵,將煉制生靈丹的修士抓了一批又一批,在斬仙臺上殺了個干干凈凈,堪稱修行史上流血最多的一個時代,在那之后,又施展力,將天地分開,獨創了仙界,自那時起,才有了修行之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便飛升仙界的說法,世間只剩修士,卻再無紅塵真仙存在了。
而生靈丹,也因為此事源頭,被列為世間至邪之丹,堪稱世間最大禁忌。
而在此時,方行卻在蕭雪口中,自然而然的聽到了這三個字。
就連方行這等邪性之人,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蕭雪卻臉色絲毫不變,淡淡道:“方師弟,我此前曾經出山,擒殺了一個消息靈通的修士,知道了你在神州的作為,若說起來,我得謝謝你,一來你幫我復仇,廢掉了那云家的劍客,二來我師尊入封禪闖陣,身死道消,我這個做徒兒的那時候連消息都沒有得到,卻還是靠了你才替我師尊復了仇,這兩大人情,蕭雪一直記在心里,無可回報,既然見到你也廢了,不若這生靈丹,便多煉一份,分你如何?”
方行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半晌才苦笑道:“你倒大方,不過還是算了!”
蕭雪似笑非笑,望著方行,隱約有神念探入方行體魄,半晌之后,才冷聲開口,淡淡道:“你與我處境相似,甚至更為嚴重,我乃是被那云家劍客擊碎奇經八脈,震裂了道基,而你則是直接崩碎了道基,一身修為流失的干干凈凈,若不是有一種奇怪的力量鎖住了你的肉冇身生機,想必這時候你已經壽元枯竭而死了,不過饒是如此,你也不過區區茍延殘喘幾十年的命而已,而生壽元枯竭之時,神魂定會魂飛魄散,連個輪回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
聽她娓娓而談,方行苦笑,知道她說的都是實話。
而蕭雪則也沒有半點客氣的意思,直接指著下方跪了一地的村人道:“你我皆明白,惟一的辦法便是重筑道基,補充道源,而道源乃是先天注定,便是神州也從未聽聞有這等逆天法門,眼下惟一的方法,便是生靈丹了,這些凡夫俗子,自私卑賤,愚拙蠢鄙,活著也不過是螞蟻一樣庸庸碌碌幾十年,將他們的法源抽取了出來,煉制生靈丹,吞服之后,卻可以將他們的道源化為己有,屆時你我有了道源,一身修為也就有了根基,復原并非難事……”
“行了行了,知道你博學多才行了吧,別再說了!”
方行非常無語的打斷了蕭雪的話,像是有些不奈煩,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修為廢了就廢了吧,還真活不下去了不成?那沒修為之前是怎么活的?非得吃人?”
因著他這一番話,場間氣氛已經有些凝重。
蕭雪也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過了半晌,才冷聲一笑,道:“你也不恥我修行邪法?”
方行無奈的攤了攤手,道:“修行邪法沒事,吃人就不好了啊……”
說著眉頭微皺,雖然沒有說下去,但確實是有些嫌棄之意。
蕭雪倒是微微一怔,有點接不上他的話,但很快便冷笑道:“我只道你與眾不同,卻沒想到你也會鄙棄我的做法,若連你都這般想,就不必論其他人了,呵呵,方師弟,你也是與我同樣的下場,甚至更為嚴重,我不信你自云端跌入泥坑,沒有飽受世間冷暖!”
“冷暖?”
方行聽了,卻也是微微一怔,良久才沉沉嘆了口氣,道:“怎么會沒有啊……”
“哦?”
蕭雪眉梢輕輕一挑,似乎在等他說下去。
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方行才嘆道:“唉,那叫一個慘啊,我丟了修為之后,就去了渤海國,躲在一個青樓里喝了近三年的酒,放開量的喝,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擔心有危險,喝到我胃里難受啊,每天都吐好幾回,不過也真爽,一輩子沒喝這么爽過……”
蕭雪聽著情況不太對,皺眉瞥了他一眼:“就喝酒?”
方行道:“還有呢,要是能痛快的喝酒還好,結果來了個冇女土匪,你說漂漂亮亮的干什么不好,竟然伙同了我一個朋友把我從青樓里綁了出來,逼著我跟她拜堂成親?……你說說,過不過份?小爺是種隨隨便便的人嗎?可惜力量不足啊,硬生生被逼入洞房……”
蕭雪更無語了,打斷了他的感慨,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溜了啊……”
方行瞪著眼睛道:“溜了出來之后,騎著一頭驢……呶……就是被你綁的跟驢肉火燒似的那只……晃蕩了幾年,倒是好好看了看山水,但好景不長啊,到了大雪山時,又遇到了一個妖精,那大長腿,把我迷的五迷三道的,硬生生睡了我半年,搞的我天天腰疼……”
“額……”
蕭雪有種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的感覺,強壓下了心里不快的感覺,又道:“再然后呢?”
方行道:“再然后這不就遇到你了嗎?”
蕭雪頓時不說話了,有種深深的無語感覺:“這就是你說的悲慘遭遇?”
方行認真的想了想,點頭道:“對啊!”
蕭雪面色古怪,過了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氣,道:“方師弟,有緣再敘,我要煉丹了!”
隨著她這“煉丹”二字開口,周圍的生靈同時嚇的一哆嗦,哀意狂涌。
就連那頭叫驢,也“爾啊”“爾啊”的叫喚了起來。
方行也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扯住了蕭雪的袖子,笑道:“別介啊,蕭師姐,好容易見了面,這么急著趕我走做什么?把你遇到的事也跟我說一下唄,溝通下感情嘛……”
蕭雪轉頭向他看了過來,宛若一方寒玉雕成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她眼神定定的看著方行,像是在思索著什么,過了很久,才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輕輕點了點頭。
“方師弟,你是個好命的人!”
蕭雪淡淡開口:“我沒有你那樣的好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