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你給我好好說說,那些人如何不堪用,你口中生三人、師一人,如何可用?”
反問之后,唐浩然便端起茶杯,默默的喝起茶來,他等著蘇躍揚的答案,這個年青人,是真可堪一用,亦或僅是一狂生?
狂生亦會說真話,可其所說的目的,不過只是為了引用注目,以謀晉身之道罷了。
“回大人話!”
對他人的訓斥,蘇躍揚早已習已為常了,他只是平靜的答道。
“且不問學堂內諸人志在科舉,而非海軍單就以海軍官佐之培養而言,首在軍人武勇之鑄就,若無軍人武勇為持,又談何海戰時,見敵即戰、不畏強敵?”
反問時蘇躍揚的神情中略帶著些嘲諷之色,此時他想到的是那些同學們。
“而水師學堂內從未曾考慮過如何養成“軍人之武勇”,僅僅滿足于學員可堪任駕駛而已,于其說是在培養海軍軍官,毋寧說是在培養會開輪船的秀才。”
蘇躍揚的這番評價,倒是讓唐浩然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后人對滿清海軍的諷刺亦不外如此。
“學堂內之學員全無絲毫軍人之氣,個個皆是身體羸弱,全無絲毫海軍之雄心,更無軍人之武勇,更有甚者其皆如女子一般,課后不是發呆便是做作業,從來不運動。對他們來說也許呆在學堂里讀讀詩書,比于海上更合適于他們。而且其上船實習時,亦也不愿意運動,尤其厭惡各國海軍通訓的爬桅桿,爬桅桿等作業,非官長指派,而無人愿為,當年首批派出留英的12名精選出來的留學生,竟有兩名因身體過于虛弱無法完成學業而不得不退學,雖說才學可稱船政第一的嚴總教習,曾直言不諱的指出學堂內學生與西洋軍人相比身體筋骨實在差的過于遠,有意加強學生體能之訓練,可所能者,僅限于簡單步操,究其原因,竟是怕嚴則生亂,學生敢問大人,此等之徒,可堪為大人所用?”
蘇躍揚的接連反問,只使得唐浩然的眉頭緊鎖,他曾對北洋充滿了好感,認為黃海之敗,敗于滿清,而非海軍,當年北洋海軍的炮彈命中率遠高于日軍,不遜于英國皇家海軍,敗是敗于器不及人以及戰略失誤,尤其是陸軍潰敗導致海軍孤軍難敵,而反觀海軍自身表現則可圈可點,絕不負于近代軍隊之名。
但現在蘇躍揚的話,卻在某種程度上顛覆了的認知,在任何一支軍隊之中,軍官都是軍隊的靈魂,如果他的靈魂不夠堅強、勇敢,那軍隊又豈能為強軍?
“所以,大人所用者,至少需有不屈不撓的意志以及強健的體魄,僅此一點,學堂內諸人便可盡數淘汰!無需引用!否則大人所練者不過換湯不換藥之水師爾!”
略點下頭,唐浩然盯著蘇躍揚反問道。
“那以你之見,本官欲辦海軍,又當如何?”
“其實于大人心中,早有答案,又何需學生作解?”
將問題踢還于唐浩然,蘇躍揚便沉默了,而唐浩然則在心中苦笑連連。
早有答案?
其實答案很簡單,無非就是另起爐灶,重新育將練兵罷了,可時間……來得急嗎?
在唐浩然蹙眉沉思時,蘇躍揚接著說道。
“大人,所赴朝鮮者,豈只是為朝鮮練就新式陸水師,以學生看來,大人所辦者,不外我朝駐朝之陸水師,以朝鮮之力創辦新建陸水師,既可行以監國,又可威懾異邦,既然大人欲辦新建陸水師,自當建立學堂,以培養官佐,非如此水師則不成!”
之所以會來拜訪這位駐朝總理大臣,是因為蘇躍揚相信其并不是給朝鮮練新軍,而借朝鮮之力練駐朝新軍,這水師亦是駐朝水師,若非如此,他又豈會前來投奔。
“此般,非十數年之功,而不能為!”
唐浩然微微搖頭,語中全是無奈之意,自己有十幾年的時間嗎?
“大人,于泰西有言,十年陸軍,百年海軍,陸軍可以十年甚至幾年內就能打造出一支精銳之師,反觀海軍卻需要經過多年以至百余積淀方可成軍,如當年英國無耐心,又豈可先敗西班牙,再敗法蘭西,若拿破侖有耐心相等,又豈會有特拉法加之敗?”
話在蘇躍揚口中似乎非常簡單,但唐浩然豈不知百年海軍的道理,豈不知道海軍建設是一項需要幾代人努力的長期工程,可這個道理的背后是什么?
又豈只是國家以及國民的耐心與寬容,更何況,中國原本就不是一個航海國家,中國人的海權意識,于其說是對大海的向往,倒不是說是海上威脅相逼逼出來的海權意識,海權者所重唯海防罷了,在這么一個沒有海洋意識的國家,操辦海軍,誰又能理解百年海軍背后的付出與忍耐。
更何況,即便是自己有那個耐心,用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的時間,去打造一支足夠強大的海軍,但是,滿清朝廷會給自己那么長時間嗎?
日本?
那個東洋的鄰居有如魔咒一般,總是不斷的影響著唐浩然的決定,左右著他的判斷。如果四年后,自己沒有一絲可堪一用的海軍,又如何能阻擋日本的虎狼之心?
不過……現在去辦,總好過幾年后再去辦吧!
片刻的思索之后,唐浩然站起身來,先看了一眼蘇躍揚,反復于房間來回踱步數次后,才盯著他說道。
“蘇躍揚,可愿隨本官往朝鮮一展所學!”
“學生自然愿往!”
若不是愿意去朝鮮參建新式海軍,蘇躍揚又豈會登毛遂自薦,在得到這個答案后,他那張黝黑的臉膛卻又是微微一紅。
“但,大、大人,學生在校期間,學業只屬甲下,恐……”
“本官用人,不重學業,唯重真才,若你確有真才,他日待駐朝海軍練成,本官屆時保舉你為駐朝艦隊提督又如何!”
唐浩然一句話,只讓蘇躍揚覺得眼眶一熱,連忙跪拜叩頭道。
“卑職定不負大人知遇之恩,今生大人若有差遣,卑職莫不思竭筋力,肝腦涂地!”
看著跪在地上大表著忠心的蘇躍楊,雖說心知這誓言當得不真,可這一瞬間,唐浩然卻明白了什么是王霸之氣,弄了半天這王霸之氣,不過只是許以官差弄出來的王霸之氣,想來也是,若是沒好處,誰跟你混啊,即便是后世,大家伙爭著與土豪做朋友,圖得不也是好處嘛!
暗自得意著自己終于展出了所謂的王霸之氣,唐浩然連忙將蘇躍揚扶起來,笑說道。
“現在說什么報答的都為時尚早,本官現在欲辦新政,欲練新軍,可謂是求賢若渴,先說說你先前說的一師三生!”
“……李涵是山東青州人,方子民是與卑職一樣,是直隸人……”
在提著兩個同學時,蘇躍揚的神情中多少帶著些尷尬,他之所以會來投奔唐浩然,倒不是因為畢業后不受任用,水師學堂里的學員,畢業后必入北洋為用,可北洋諸艦管帶皆以福建人為主,其間裙帶雖是中堂有意相改亦仍難免,別說是普通水師學堂學員,即便是水師提督丁汝昌亦對水師內福建人多加謙讓,而先前畢業同學中雖多得任用,卻又為福建人所排斥,若身為福建人,于水師自然易獲提拔,像他們這樣的安徽之外的他省人于水師中,非機緣巧合前途極為渺茫。
“大人,擅海者并非沿海不可,卑職與兩位同學雖是內陸之人,可自問操艦、操炮、輪機絕不遜于他人,且于艦上操練,如攀索、上桅更是樂之,論及武勇、堅毅更遠勝他人數倍,若能蒙大人相召,必甘為大人驅使!”
聽他這么說,唐浩然則只是略微點下頭,看著蘇躍揚笑道。
“心平,我既然用你,便不會疑你,你所舉薦之人,我自當用之,你口中的師,又是何人?若是如嚴復者,恐我那寺小容不下啊!”
“回大人話,”
大人的笑話,讓蘇躍揚連忙重新站起來說道。
“總教習雖有國朝船政第一人之名,可于卑職看來,其卻有名過其實之感,海軍者首重軍官育成,以卑職看來,水師學堂諸洋師中,唯一可用者,僅限馬吉芬一人!”
馬吉芬?
聽到這外名字,唐浩然不由一愣,對于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這位歷史上的北洋水師洋員,可以說是北洋水師洋員中,聲譽最好的一人,其同水師參加了“大東溝海戰”同當時中國海軍官兵一道,奮力抗擊日本聯合艦隊。身受重傷,隨著北洋艦隊全軍覆滅,回到美國后更終日奔走于美國當時各大輿論交流所在,到處演講,敘說中國艦隊的英勇作戰。為“中國艦隊”在西為“中國艦隊”在西方遭受的不公正的輿論所憤慨。兩年后更是于丁汝昌、楊用霖于劉公島自殺的2周年紀念日,于美國醫院憤恨自殺,而按其遺囑,在他下葬之時,遺體著“北洋水師”軍服,棺木覆蓋的是他從中國帶回的、曾在“鎮遠”艦上懸掛過的中國海軍軍旗——黃龍旗。可當時的北洋水師的眾多洋員之中,卻從不穿北洋水師的軍裝——因為丑陋,只有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那個艦隊。
“哦,這是為何?”
唐浩然倒是好奇著,為何蘇躍揚會如此看重這個馬吉芬。
“大人,水師學堂有洋員十數人,那些洋員所重者,唯學堂所開厚餉,所志唯銀白之特,其志不在育人,自然不會盡心,唯馬吉芬于課堂上將其所學傾巢授出,而且其與其它洋員不同,其在軍械局任職時,也不曾在購買軍火時貪過回扣,或許,其海軍學識只屬中上,然其以人品論卻又是個可用之人。”
蘇躍揚的話讓唐浩然點點頭,就待說話時,劉四卻又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堆著笑。
“大人,武備學堂從九職銜,商德全、吳鼎元、孔慶塘、滕毓藻求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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