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上午八時,東三省所有的郵差,剛一進入郵局,就接到了新的命令——所有民間郵件一率停止派送,與此同時他們又接到繁重的派信任務——每個人都需要派送數百份,甚至上千份信件。與平日不同的是,他們甚至被要求佩帶武器——郵遞員同樣也是東北武裝力量的一部分,在任何國家都是如此,因為他們更了解地形。而在這時郵遞員之所以被要求攜帶武器,卻是為了保證那些郵件被安全的送達到每一個人的手中。
與普通的信件不同,這些信件無一例外都是由東北軍司令部下發的,那紅色的信封像是寄送喜報一般,那是“征召信”,每封信的郵資不過僅為五文銅元,這甚至就是征召動員兵的“成本”。
在數以萬計的郵遞員騎著自行車,按著車鈴在街道、市鎮上穿梭著,將上百萬份征召令送達給被征召者的同時,作為東三省首府的大連,此時的氣氛卻顯得有些緊張——多年來,軍隊第一次成建制的進入這座城市,幾乎是一夜之間,大連的人們詫異的發現,在街頭,除去警察之外,又多出了軍人的身影。
戰爭已經爆發,幾乎是在爆發的第一時刻,便不可避免的影響到每一個人的生活,上百萬預備役人員被征召,數萬名醫生、護士被征召,所有的交通工具鐵路、輪船都接受參謀部的指派,而工業生產也在第一時間轉入戰時狀態,開始生產各類軍需品。
十年來,一直處心積慮的為戰爭做著準備的東北,終于在這一天“如愿以嘗”的進入了“總體戰”體制——所有的一切都以為戰爭服務為中心,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讓位于戰爭。
“……今天我們發出的征召令是125萬份,其中85的動員人員集中于農村,而其中30來自于非移民村落……”
站立在走廊內,靜靜的望著走廊外那陰沉沉的天空,唐浩然手中拿著一支煙。不時的對外間的花園吐著煙圈,然后凝視著煙霧在微風中擴散著,只是靜靜的聽著身后的參謀官的匯報。
“……計劃征用3245列列車以及10.356萬節車廂,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勢必將會影響到民間運輸,為避免對外貿出口造成影響,外貿委員會建議將外貿出口納入戰爭體制,以保證外貿生產所需要的原料及運輸工具,他們相信。對外貿易同樣也是戰爭的一個組成部分,因為戰爭離不開外匯……”
當真是一群生意人,即使是在戰爭時期也不忘記利益,外貿委員會的那一群前商人,在這個時候如此義正詞嚴的提出這樣的要求,完全超出唐浩然的意料,但對此他已經見怪不怪了,這種事情,他只需要知道就行了,參謀部自然會給予回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參謀部極有可能會同意這個要求,確實,戰爭同樣需要外匯,甚至需要更多的外匯。所以維持正常的外貿生產以及運輸,自然也是戰爭的一部分。
“關內有什么動靜嗎?”
現在的唐浩然和過去完全是兩個模樣,從他整潔的服裝和挺直的背脊上看,他顯然并不像過去那樣疏忽小節。他襯衫的領子潔白硬挺,褲腳管上的褶痕熨燙的筆直。不僅著裝上發生截然不同的變化,就是連外表也發生了些變化,皮膚不復了過去白凈。反倒顯得有些黝黑的,眼睛也變得深邃起來,不過卻不見了過去的憂郁,像一般過了三十歲的人一樣。來到這個時空的整整個十二年后,他的眼角已經經生出了皺紋,相比于過去他似乎更顯得深沉些,因為他總是習慣性的微蹙著眉頭。
“關內現在的反應普遍比較悲觀,但是民眾是支持我們的,在天津以及上海等關內大城市。有許多民眾為我們募捐……”
這不是的唐浩然所關心的,他所關心的是關內的總督們是什么看法,甚至現在對他而言對于關內的關注,遠甚于對戰爭的關注,之所以可以做到這一點,完全是基于對東北軍戰斗力的信任,在陸地戰場上,東北軍投入的兵力是俄國人的三倍,至于海上,現在的太平洋艦隊非但龜縮于港口內,且在外海還有阻遏雷場。
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對于東北軍而言第一階段任務除去海參崴尚未攻戰之外,戰役目標已經基本達到了,在這一前提下,他自然不怎么關心戰場上的局勢,畢竟海參崴的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而現在,關內的重要性甚至遠超過戰場。
關內是一個看不見硝煙的戰場,沒有任何人比唐浩然更清楚,對俄羅斯的戰爭,不僅僅只是對俄戰爭,同時還是統一全中國的集結號,在接下來的這場戰爭之中,急劇膨脹起來的上百萬東北軍將會以俄羅斯為練兵場,演練新型戰術,使用新型武器,而最終,在戰爭結束的時候,在俄羅斯被擊敗的時候,東北軍的主力將會投入關內,屆時誰又能阻擋那支百戰精銳的進攻?
可以說,屆時東北軍將是一支無法阻擋的隊伍,而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對俄國的戰爭將會洗去滿清以及所謂的仕林強加給自己的“亂臣賊子”的名聲,在報紙等宣傳工具的作用下,自己將會成為愛國者的象征,進而贏得民心,贏得民眾的支持。
而這種支持將會因為東北軍在對俄戰爭中取得的空前的勝利,而達到頂峰,到時候,自己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借勢而為,李鴻章也好,張之洞也罷,他們都無法阻擋這一切,到那時中國最高權力的寶座將會向自己發出召喚。
對此,唐浩然從未曾懷疑過,所以在這個時候,他自然關心關內的態度,關心關內是否會成為自己的牽絆,而致使自己無力投入全部的精力于對外戰爭中。
畢竟,那些人總有不讓人放心的地方!要是萬一他們……準確的來說是李鴻章,如果他倒向俄國人該怎么辦?
想到這個問題,唐浩然的眉頭不由再次緊皺,這正是他最擔心的地方。在所有的計劃之中,都將李鴻章的態度列為“中立”。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每個人都非常清楚,現在我們對俄國作戰,或許是為了國家,但是最終。當戰爭結束的時候,一但我們贏得勝利,是不可能在第一時間裁撤精銳,我們一定會趁機動員部隊開赴關內,實施統一之戰。現為俄國,他日必為關內,對此,我相信任何一個稍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到這一點。”
“當我們選擇對俄作戰的時候,那么多年來的韜光養晦就會前功盡棄,勢力將會引起關內的警惕,面對我們的進攻,俄國勢必會在關內尋找一合適盟友,以牽制我們的力量。而在中國除了李鴻章之外外又有誰能擔此之任”
“在這場戰爭之中,前線固然重要,但后方,尤其是關內同樣重要……”
想著兩年前,在軍事聯合會議上,對關內憂心忡忡的判斷,唐浩然的眉頭猛的一皺。
“李鴻章不會賣身投靠俄國人……”
又一次,唐浩然固執的堅持著自己一開始的判斷,不是參謀部沒有將北洋視為威脅,而唐浩然自己固執的相信。李鴻章絕對不會甘心為俄國人驅使,他相信那個人會作出正確的選擇。
對于中國而言,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只要自己能擊敗俄國人。就能實現民族的光復,說能利用戰后的民意,實現全國統一!
然后,十年,二十年后,中國勢必將會成為真正的強國。到那時,誰還會再敢輕視中國,幾代人的夢想就能夠實現……一定要抓住機會,絕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李鴻章,你,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就在心下這么想著時候,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頭一回他便看到面上帶著些焦色的唐昭儀,這位東北的外交部長,無疑是現在最為忙碌的,他不僅需要向各國外交官員們解釋東北的行動,同樣還需要同關內加以聯絡,以穩定關內。
“少川,怎么走的這么急,出什么事了嗎?”
不用問唐浩然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十之是為了關內的事情。至于所謂的各國,在得到英國“理解”的前提下,其它國家自然說不出什么話來,畢竟現在是“不列顛治世的時代”,日不落帝國的余暉籠罩之下,東北自然不需要顧慮其它國家的感受。
“大帥,美國方面表示,他們需要我們作出外交背書,向全世界承諾在戰后將支持日本以及菲律賓的獨立!”
面帶焦色的唐昭儀,說話的時候眉頭緊皺著,雖說對于美國的態度,因為對夏威夷的吞并,使得美國對東北極為不滿,但是他卻沒想到美國人居然會在戰爭剛一爆發,以至于他根本就沒做好相應的準備。
“你是怎么回答他們的?”
“我的回答是日本以及菲律賓未來的地位問題,將由在未來作出決定,現在我們還未考慮那么長遠的問題……”
盡管對東洋四島以及菲律賓,東北這邊早已經是虎視眈眈,而且也制定了相應的計劃,但這至多只是公開的秘密,可以公開,但依然是秘密,當局依然不會予以承認。所以,他的回答自然是標準的外交條令式的回答。
“不!”
搖搖頭,唐浩然直截了當的說道。
“你應該說,去特么的,讓那些該死的美國佬滾遠點,直接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想要打仗的話,那就把他們的艦隊派過來,如果他們想插手亞洲的事務,告訴他們,老子會奉陪到底!”
在道出這番話之后,唐浩然都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么惱火,之所以這般惱怒的原因倒不是美國的“趁人之危”,完全是因為歷史的變化,在另一個時空里,日俄戰爭之中,美國可以日本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現在到好,美國居然站到了俄國一邊。
“大帥……”
大帥的惱火讓唐紹儀的臉色微微一變,這,難道真的要這么回應美國人?
“大帥,如果這樣的話,極有可能激起美國人的不滿,現在不是橫生枝節的時候,畢竟……”
注意觀察著大帥的表情,唐紹儀又強調道。
“美國國會是不可能批準其采用軍事行動插手亞洲……”
“我知道……”
點點頭,對于美國的那一套宣戰體制唐浩然又豈能不了解,他同樣也知道這個時代的美國孤立主義更是深入到其骨子里頭,除非東北海軍炮轟了洛杉磯或者紐約,否則他們的國會就絕不會批準對中國作戰。當然總統可以繞開國會調動的海軍陸戰隊是另一說,不過,現在美國有那個能力嗎?
“一定是羅斯福那個家伙,……”
唐浩然只是輕語一聲,可以想象肯定是那位西奧多羅斯福,自從自己橫插一手搶了夏威夷之后,這家伙就視東北為敵人,畢竟東北粉碎了他的太平洋之夢。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西奧多羅斯福這位美國的副總統,應該快當美國總統了吧……
“該來的總會來的,這家伙該不會……”
“大帥,西奧多羅斯福固然是美國的副總統,但是他并沒有能力游說國會同意美國介入這場戰爭,正如同其當年無法游說國會介入夏威夷以及菲律賓一般……”
唐昭儀的話還沒說完,唐浩然便打斷他的話說道。
“你不要忘了,美西戰爭時,我們吞并了夏威夷,俄國占領了菲律賓,如果美國想要插手,需要面對的是我們與俄國人,他們甚至都沒有單獨應該一方的那個能力,更何況是兩個對手,但是現在……”
現在對于美國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中俄兩國拼個兩敗俱傷,這才是與美國最有利選擇,所以他們才會要求中國背書支持日本以及菲律賓的獨立,這個羅斯福……冷笑一聲,唐浩然的唇角一揚,
“以后,不需要在日本以及菲律賓問題上給予美國任何回應,告訴他們,亞洲的事情還輪不到他們美國人來插手……嗯!”
在作出這個決定之后,唐浩然又把視線投向了北方,語重心長的說道。
“少川,許多東西我們不可能于談判桌上獲得,所以,我們才要從戰場上取回來,現在,我們的戰士們,就是為拿回屬于我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