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朝廷上表章報功吧,就且先按照陳德興給出名單報上去……哦,盧大安用不著功勞了,他活不過今晚的,且把他名下的首級叫盧兆麒去分了吧。另外,讓人臨摹一分扭力發石機圖一并送去臨安,請官家賜個佳名,什么扭力發石機也忒難聽了。這陳德興的文采真是不及他老子一成,就是官運好得出奇,也不知道能不能長久?”
賈似道低聲說了幾句,回頭朝侍立在身后的廖瑩中笑道:“真沒想到陳君直能教出這等跋扈的兒子,還好遇上了某這個量大的,要是換個量窄些的閫帥,恐怕不由分說就斬掉了。只是今日給他一個權發遣都統制,來日不曉得會不會害了陳君直一門……”
廖瑩中臉上露出了奉承的笑容,“陳君直能有相公這樣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若不如由學生走一趟臨安,請陳君直來輔佐相公吧。”
提到讓陳德興的老爹出山,賈似道臉上的笑意中也多了幾分無奈,搖搖頭道:“他是個一心要做官的,這一點還不如他兒子,吾大宋如今就是能做官的人太多,能做事的人太少,能做事又肯做事的人更少……”
“相公,如果不請陳君直來,待來日大軍西進,參議署該讓誰來領銜?”廖瑩中問道。
賈似道并不能親自指揮大軍,現在全是靠李庭芝參贊。不過兩淮一旦告捷,李庭芝就會留守揚州,到時候賈似道身邊還需要一個通曉軍事,且能文能武的良才輔佐。
賈似道思索了一下,又道:“請江古心吧,他也素有知兵之名,當年一篇郭子儀單騎見虎的策論名震臨安,帶吾的親筆信去吧。”
“學生定不辱命。”廖瑩中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相公,學生走后,和故人之后的聯絡,該交給誰?”
提到故人之后,賈似道臉上笑意就全然不見,只是皺著眉頭不說話。廖瑩中也把眉頭擰了起來,看來這位故人之后也是個讓人頭疼的家伙。
賈似道猛的一甩衣袖,“……這故人之后,是極其機密之事,只能由你我二人知之!……若是讓臨安的官家知道吾與那故人之后還有聯絡,吾這樞密相公也就到頭了!”
賈似道抬頭看著庭院里陰沉的天色,只是喃喃自語:“這故人,也是可惜了,多好的機會啊……對了,群玉,這次你還是不要去臨安了。”
“學生不去的話……難道讓應龍走一趟?”廖瑩中皺眉問。
“應龍不行的,還是叫梁崇儒去吧。”
“梁崇儒?他如何去的?他連個官身都沒有呢,到了行在如何替相公活動?”
賈似道笑了笑,“沒有官身正好,老夫是不指望有官的御史臺能把丁青皮搬到的。另外,讓呂家那人去砲軍當個管辦機宜文字……這打造發石機的本事可不能只有陳德興一人掌握!”
……
這個時候,在揚州城內盧兆麒的宅子里頭,盧兆麒也負手站在庭院當中。他背著腰,似乎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今日在撫司廳堂發生的事情,對他的打擊有多大自不待言。以堂堂一軍之主,居然沒有斗倒一個小小的訓練,還眼睜睜看著這訓練一步登天,也掌了一軍!雖然這新建的砲軍是沒有辦法和老牌子的雄勝軍相比,但是寧欺白頭翁,莫嫌少年窮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這陳德興不過二十歲,已經有了這樣的成就,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三四十歲的陳德興搞不好就是一路安撫了!到時候安豐盧家,還有活路可走嗎?
背后突然傳來輕輕的聲響,盧兆麒漫然回頭,就看見自己的女婿,可以用玉樹臨風形容的梁崇儒站在身后。
“老泰山,撫司使人來告,盧大安名下的首級可以由您分配。”
盧兆麒一笑,“他們已經當大安是死人了!”
梁崇儒淡淡地道:“老泰山,盧大安不會白死的!”
盧兆麒只是深深看著自己的女婿,最后搖搖頭,“不白死還能怎么樣?樞密相公正是看中他的時候,你真以為老夫還有辦法攪和了打造發石機的事情?”
梁崇儒重重的哼了一聲:“老泰山,您何時見過如此跋扈的大宋武將可以善終的?”
盧兆麒搖搖頭,“那也得升到正任官后,官家豈會嫌一個承信郎跋扈?”
梁崇儒看了一臉憂惱的岳父一眼,嘿嘿一笑,“一個承信郎也動不了安豐盧家的……老泰山不必煩惱,樞密相公只是用陳德興之勇,用完了就該嫌他跋扈了。”
盧兆麒看著女婿,半晌才道:“易夫,今日之后,樞密相公還會把你當自己人么?”
“如何不會?”梁崇儒拈著須髯,淡笑道,“吾在臨安太學中故交頗多,樞密相公若是想真正在政事堂里面做主,還得靠吾等士子以正言逐奸佞。只要幫助樞密相公把這事辦妥了,即使這科不中,下一科也能高中的。到時候,還怕一個跋扈的武夫?”
“如此就好。”盧兆麒長出口氣,目光中充滿期待地看著女婿,“易夫,吾的幾個兒子沒有一塊讀書的料,都是不成器的武人,將來的盧家就要靠你遮護了。”
……
揚州城,臥虎坊,陳家將軍第。
廳堂之內,紅燭高照,兩桌便宴,已經到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時候。酒席之上,是二十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個個長得恁叫一個兇惡,嚇得那個負責端盤子端水待客的王蓉兒小蘿莉嗖嗖的直抽涼氣兒。
二哥兒怎么整日和這等粗野漢子往來啊?
“哥哥,真沒想到您恁般快的就當了一軍都統制了,二十歲的都統制,雖然有個權發遣,而且眼下都統制的名號也越來越濫,但總歸是個了不得的大官了!俺陸惡虎這回服了,這輩子就跟定哥哥了!”
在酒席上大聲說話的正是那個叫陸虎的校尉,前幾日還嚷嚷著要拿十個首級去連升四個官,便是知道這升官背后的潛規則有多黑!沒想到陳德興不僅保住了弟兄們應得之官,還順帶撈了一個權發遣砲軍都統制!
要知道這官難得,差遣更難得,一個好的差遣更是難如登天!這等官場廝殺的手段,如何不叫陸虎和一般弟兄們賣賬?
陳德興的臉上卻沒有多少喜悅,只是目光冷冷地看著這般兄弟,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說話的陸虎的惡人面孔之上。
“惡虎,你說的可是真的?”陳德興的語氣淡淡的,不過卻自有一種威嚴。
陸虎雖然長相魯莽,不過心思卻有細的時候,知道眼前這人是他這輩子富貴的希望。連忙一叉手,正色道:“但憑哥哥吩咐。”
陳德興點點頭,道:“明日開始,你跟我讀書。”
“讀……讀書!?”陸虎瞪大了眼珠子,定定看著陳德興,“哥哥,俺惡虎又不打算考狀元,讀甚鳥書?”
陳德興一哼,“方才還說但憑吩咐,現在怎的就不聽了?”
“聽的,聽的……哥哥叫俺讀書,俺就讀書!”陸虎連忙改口。
陳德興又環視了一圈周遭的弟兄,道:“各位兄弟很快都是官了,但是你們自己是甚出身,肚子里有多少貨,自己都清楚吧?這官你們可做得好?要知道揚州城里面不知有多少人等著找毛病,看笑話呢!所以,從明日開始,你們哪里都不許亂跑,都給吾老老實實呆在軍營里面,練武、讀書,聽吾安排去做事情!可明白了么?”
周遭自是眾口一詞:“但憑哥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