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走那輛霸氣的黑色奧迪,站在窗邊的崔云海陷入沉思。從內心來講,他真不愿意得罪那個能跟省領導說上話的假洋鬼子,然而他別無選擇。
西郊分局爆出看守所窩案后,省委大院里暗潮涌動,出現了各種流言蜚語,直接影響到老頭子的威信,否則前途無量的他也不會從市政法委調到西郊分局來控制局面。
可以說老奸巨猾的丁承友和忘恩負義的錢良爭才是他的對手,一點大局觀念都不講,竟然順水推舟地把事情鬧這么大,連省委田書記都被驚動了,在一次會議上甚至有意無意地提了一下看守所窩案,把老頭子搞得很被動。
丁承友不僅是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黨工高官、局長,同時還是西郊區人民政府副區長。負責全區社會穩定、國家安全、公安、司法、應急救援方面工作。分管公安分局、司法局、信訪局、穩定辦和應急辦。
要不是自爆其丑,揭開看守所窩案,他這會兒也應該已經參加公安部組織的晉銜培訓,和其他幾個分局局長一樣穿上白襯衫了。
縣官不如現管,想同頂頭上司唱對臺戲就必須先打開局面、站穩腳跟,所以才借“8.14案”打擊下假洋鬼子的囂張氣焰,以此來贏得分局上上下下的尊重。畢竟他太年輕,在此之前又沒有在公安系統工作過的經歷。
作為一個名牌政法大學畢業的法學碩士,他從未想過把無冤無仇的鐘海俊置于死地,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并且只是個姿態。如果假洋鬼子堅決不低頭,那他也會在移送檢察院的最后關頭收回成命。
枉作小人,自以為正義化身的假洋鬼子肯定特瞧不起他。
一想到這些,剛才那點小得意瞬間煙消云散。再想到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想到盧鵬濤那個不爭氣的表姐夫,崔云海就氣得牙癢癢,恨不得他呆在里面永遠別出來。
正琢磨著假洋鬼子會不會懷恨在心,會不會借省法律顧問團成員的職務之便報復,手機突然響了,拿起一看,崔云海不禁皺起了眉頭。
“……別哭哭啼啼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別再提什么韓均,這事跟姓韓的沒多大關系,他就是被人當槍使了……該做的我都做了,該打招呼的老頭子也打過招呼,在家聽信兒,以后沒什么事別給我打電話,尤其上班時間。”
電話那頭的女人仍不罷休,哭哭啼啼地強調道:“云海,可是外面都這么說。”
崔云海終于明白圣人為什么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事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簡直不可理喻!另外這事沒想得那么簡單,跟你明說吧,姓韓的就是人家拋出來的擋箭牌,你鬧得越兇人家越高興。”
“你是說丁承友?”
“現在知道晚了,要怪只能怪你老公貪得無厭,做得太過分。跟他說過多少次,在押人員也是人,他倒好,無法無天,為所欲為。要不是看在老頭子的面子上,人家早收拾他一百次了。就這樣吧,別再給我打電話,也別去煩老頭子。”
“可是……可是……”
“沒什么可是,我掛了。”
“云海,讓我說完嘛,蘭蘭聽說你姐夫被姓韓的害成這樣,氣不過在網上發了個帖子,聽你這一說我感覺應該告訴你一聲。不管怎么說他也有份,畢竟以前被關過,跟你姐夫有仇。”
“糊涂!”
崔云海氣得七竅生煙,聲色俱厲地喝斥道:“韓均你惹得起嗎?余高官的紅人,田書記也很器重。要不是怕一碗水端不平,怕其他法律顧問團成員有意見,他現在已經是承辦、審核省政府對外協商、談判等重要文件的省法制辦法律顧問處調研員,而不是司法廳調研員了!”
“那……那……那怎么辦?”
“刪掉,有多少刪多少,自己刪不掉花錢找人刪。不是我嚇唬你,如果這事讓省里很被動,不僅盧鵬濤會被重判,連蘭蘭都會被追究。”
“好的,好的,我這就跟她說。”
報應來得如此快,崔云海撂下電話,急忙打開上網搜索與“韓均”有關的信息,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外甥女的帖子也被轉發得滿屏都是。
二十九歲的正處級,司法部剛授予的專業技術三級警監,之前從來沒在司法系統工作過。那么多人考公務員考不上,那么多公務員干幾十年都不能走上領導崗位,不能享受到正處級待遇,他一回國就身居高位,要說沒有黑幕,要說不是蘿卜招聘那就見鬼了。
甚至把矛頭直接指向省領導,說什么他在美國是律師,專門幫領導往國外轉移資產,幫領導親屬辦移民,劣跡斑斑,簡直是中華民族的罪人。
完了,徹底完了。
這么多帖子,影響這么惡劣,省委宣傳部輿情研究中心肯定已經注意到了,崔云海癱坐在椅子上,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身處風口浪尖,韓均卻對此渾然不知,走出殯儀館停尸房,又硬塞給柯主任一條軟中華,準備打道回府。
“韓調研員,您的事我聽公安局法醫說過,您是高人,真正的高人。不像刑警隊案子沒本事破,就知道管人家要錢。這案子您一定要幫幫忙,幫江老師抓到兇手。”
韓均倍感意外,扶著車門問:“柯主任,您認識被害人的丈夫?”
柯主任長嘆了一口氣,指著不遠處的一顆大樹道:“一個星期來一次,風雨無阻。有時候一個人來,有時候帶孩子來,里面不讓燒紙就在樹底下燒,來一次哭一次,哭得撕心裂肺。他老婆不像那些無人認領的尸體,放在這兒是要給錢的,每個月工資全扔我這兒都不夠,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我看著可憐,勸他去公安局開張證明,早點把喪事辦了。畢竟人死都死了,他和孩子總得往下過。你知道他怎么說,他說案子一天不破,兇手一天不落網,他老婆一天不火化。”
原來是這么回事,韓均微微點了下頭,“我會盡力的,不會讓他愛人冤死。”
好一個癡情的男人,姜怡心情無比沉重,正準備上車,柯主任又說道:“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我們這兒能免的盡量給他免。公安局倒好,人死了,案子沒破,倒要家屬先交幾千塊的司法鑒定費。這沒道理嘛,法醫鑒定是他們收集破案證據的重要環節,鑒定的委托方也是他們公安局,費用應該由他們自己負責!”
“是有些讓人難以接受。”
“連您都這么認為,可見他們做事有多不講究。小姜,別往心里去,我說得是你們領導,不是你。”
姜怡尷尬不已,悻悻地說道:“柯主任,我知道……我知道,我們會盡快破案的。”
柯主任臉色一正,指著停尸房道:“不光這一個案子,還有里面那些,前幾天又送來一具,說是溺死的,到現在都沒人來認尸。幫我給你們領導捎句話,如果年底前不把這個問題解決掉,那就別怪我們跟你們公安局對簿公堂。”
又來了,韓均拍了拍他胳膊:“柯主任,這些事跟她說沒用,您就別再為難她了。我們先走一步,等這個破了再來麻煩您。”
柯主任也是個妙人,竟扶著車門打趣道:“韓調研員,我干這一行之后別人都躲得遠遠的,您不僅不躲還經常往我這兒跑。今天破個例,跟您說一聲再見。下次來時我再破個例,跟您說一聲歡迎,您不忌諱吧。”
韓均緊握著他的手,哈哈笑道:“人總有那么一天,有什么好忌諱的。柯主任,我們正式再見一次,下次來一定要記得說歡迎啊。”
柯主任舉起手中的香煙,一邊招呼他上車,一邊笑道:“歡迎歡迎,不過下次千萬別再這么客氣,搞得我都不好意思。”
一刀又一刀,馬春蘭死得很慘,讓剛剛又體驗過一次死亡的韓均很痛苦很難受。或許死亡體驗次數增多的緣故,體驗時間從無意中發現擁有這個能力時的零點幾秒,不知不覺地變得越來越長,這次竟然堅持了五六秒。
兇手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可能實際年齡沒這么大,但看上去比較顯老。
個頭不高,不超過一米七,長臉,頭發亂糟糟的,衣著很普通,身上有一股油煙味兒。動手時他身后停著一輛舊三輪車,由于被害人一直堅持與他搏斗,所感受到的畫面隨之而不斷晃動,無法確認是摩托三輪還是電動三輪。
正如王思強所推測的一樣,被害人認識兇手,甚至在被害前一瞬間喊了一句。可惜說得是方言,只能依稀聽懂“殺人了”三個字,名字那部分卻聽不懂。
不管能不能聽懂,至少已經掌握了兇手的長相特征,并且可以確定是熟人作案,將他繩之以法應該不難,只是接下來該從哪個方向著手。
韓均躺在后排沉思了片刻,突然起身道:“生姜,我需要案發當天服裝批發市場及市場周邊的監控記錄,你能不能搞到?”
“應該沒問題。”
姜怡抬頭看了一眼后視鏡,自嘲道:“自從成了您徒弟,我就成了隊里的閑人。沒安排具體工作,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什么時候上下班就什么時候上下班,對我是不管不問,您知道他們是怎么笑話我的嗎?”
“怎么笑話你?”
“他們給我取了個綽號,叫我五探長,未來的五探組探長。可惜沒有正式任命,也沒給我一兵一卒。”
把這丫頭害得是挺慘的,聽說前段時間還讓她寫檢查,韓均拍了拍座椅,慢聲細語地勸慰道:“生姜,別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怎么看。我認為我們現在所做的非常有意義,如果我們不盡快把這個案子破了,任由他們拖著,就很可能會變成懸案。江老師多可憐,我們不幫他誰幫,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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