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倆小子絕對夠狠,故意晾了近半個小時,才回來進行批評教育。
能早走誰也不會去改簽,誰也不會坐在機場里傻等,害得二人不得不以百米沖刺般地速度去換登機牌,去安檢。一路之上跌跌撞撞,不知道說了多少個“對不起”,總算在最后一刻趕上飛機。
張琳跑得香汗淋漓,一坐下就氣喘吁吁地問:“小姐,能不能先……先……先給我杯水?”
“好的,請稍等。”
與剛才那兩個機場警察相比,空姐這服務態度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韓均替她道了一聲謝,一邊用濕巾擦汗,一邊自嘲道:“親愛的,下次出門前一定要先上注香,不然又會像今天這樣諸事不順。”
雖然受了點委屈,但想想也挺刺激,挺有意思的。張琳脾氣就是這么好,不管遇到什么事總會往好處想,根本不會往心里去,回頭嗔怪道:“快起飛了,別瞎說!”
“對對對,坐飛機不能說不吉利的話。”
張琳系上安全帶,若有所思地說:“不過今天這些事是挺巧的,你上午把人家害成那樣,田太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都快哭暈過去了,好可憐啊,這或許真是報應。”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韓均輕嘆道:“幸好他沒把孩子帶回來,不然看到那一幕,孩子心里肯定會留下陰影。”
“你們為什么不能像東山警察一樣,等他們簽完約或者在簽約之前抓人。選擇那個時機動手,不僅把田太太搞得悲痛欲絕,把CCD公司管理層和員工代表搞得人心惶惶,甚至把東華集團都搞得焦頭爛額,不知道該怎么收場。”
看著她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韓均不得不耐心地解釋道:“法官大人,從人性化執法的角度上看,抓捕時機選擇得確實不好。但想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想把那幾個家伙送上法庭,就必須這么干。因為這樣我們才有足夠證據,才能用鐵一般的事實堵上美方的嘴。”
“這不是釣魚執法嗎?”
到底是省里想方設法引進的海外高層次人才,她思維很跳躍,居然能一下子聯想到釣魚執法,韓均樂了:“我的法官大人,在如何界定‘釣魚執法’這一問題上,魚餌是誰下的是一個非常重要指標。整個行動我們是有誘捕之嫌,但魚餌不是我們下的,甚至不是東華集團下的,而是他們自己下的,他們像貪食蛇一樣貪得無厭,最終作繭自縛,咬到了自己的尾巴。”
張琳又低聲問:“那兩個美國人呢,他們會不會像童總和田律師一樣被判刑?”
韓均之所以溜之大吉是有原因的,抬頭看了看四周,見沒什么旅客注意這邊,才湊到她耳邊道:“對我和生姜來說,這是一鍋夾生飯,畢竟姓田的認不認罪,譚慧案能不能真相大白還兩說。但對上面而言這是一個同美方討價還價的機會,昨天夜里開會時,彭廳長私下給了我一份通緝名單,問我有沒有同美方交換的可能性,并且暗示我是上面的意思。”
讓美國司法部門把那兩個美國人引渡回去,然后從美國引渡兩個逃犯回來,不得不承認,這絕對是一個好主意,張琳好奇地問:“你是怎么說的,到底有沒有這種可能性?”
“可能性有,但要有兩個前提,一是那兩個美國佬受不受重視,美國那邊有沒有國會議員之類的大人物幫他們給司法部施壓;二是通緝名單中的人在美國有沒有違法行為,不管是在申請綠卡的過程中弄虛作假,還是偷稅漏稅,哪怕有幾張交通罰單沒去交,都有可能把他們引渡回來。如果他們在那邊遵紀守法,法官肯定不會同意,司法部再急都沒用。”
“不是有國際刑警,不是可以發紅色通緝令嗎?”
“拜托,國際刑警組織只是一個情報交流機構,工作人員都是文職,沒有統一制服,主要功能是協調。另外執法權是國家主權的一部分,根本沒有電視電影中那些所謂的國際刑警,更不可能出現在其他國家掏槍抓人的情況。”
韓均頓了頓,接著說道:“至于‘紅色通緝令’,很多媒體夸大其詞,又把它稱之為什么‘臨時拘留證書’,說什么成員國接到通緝令之后會立即布置本國警力予以查證,如發現下落可迅速組織逮捕。
事實上‘紅色通緝令’并沒有法律約束力,僅起到信息傳遞和公告作用,連國際刑警組織迄今為止都是一個非政府機構。各成員國基本上不會直接根據‘紅色通緝令’實施緝捕,想跨國追逃,想引渡通緝犯,最終還是要與其他國家的司法部門協商,合作。”
“騙人的?”張琳將信將疑。
“你以為呢,所以說電影電視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韓均笑了笑,順手拿起一本雜志繼續道:“如果不出意外,美國駐SH總領館政治處領事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省外事辦,公安部國際合作局----就是你說得那個國際刑警中國中心局好像也來了一個領導,他們接下來要討價還價,我不想摻和進去,等他們達成協議再回來。”
“上面這么重視?”
“關鍵是他們手里底牌不多,想引渡那些逃到美國的經濟犯,只有利用一切機會。”
張琳嫣然一笑道:“親愛的,其實我感覺你去做那個比同生姜一起破案更在行。你上過美國的法學院,有美國律師執照,有豐富的執業經驗,又參加過中美執法合作聯合聯絡小組談判,能給出很多建設性意見,能幫國家作出更大貢獻。”
韓律師重重點了下頭,大言不慚地說道:“從專業角度而言,干那個是比破案在行。問題是我不喜歡談判,不喜歡和官僚打交道。”
……
就在他們這對戀人乘坐的飛機沖上藍天之時,公安廳彭廳長正坐在高官辦公室里向余高官匯報。
“整個抓捕行動干凈利落,善后工作也銜接的非常好。在外事工作組的安撫下,那三十多個美國人情緒比較穩定。李再坤在小韓的提議下也做了很多工作,告訴CCD的管理層和雇員代表,雖然出了一些問題,但他們東華集團不會放棄并購。那些美國人關心的是工作能不能保住,老板怎么樣他們才不管,有好幾個甚至已經被他說動了。”
余高官很高興,和顏悅色地說:“向遠同志,前期工作做得不錯,后續工作也要跟上。要把這鍋夾生飯煮熟,不能給人以口舌。”
“余高官,這一點您盡管放心。”
彭廳長從包里取出一疊文件,不無興奮地匯報道:“抓捕完之后,專案組同志立即組織審訊,涉案的東華集團副總童明安,在鐵的證據面前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那兩個美國人為了自保,在小韓推薦的兩個律師建議下,也交代了與田立輝串通欺詐東華集團的事實。
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田立輝是主犯,童明安和去年被滅口的譚慧是從犯,兩個美國人只是在巨大利益誘惑下協從。另外在并購談判期間產生的所有費用,也全部是田立輝和童明安二人承擔的。我們接下來準備順藤摸瓜,再接再厲,打掉幫童明安往境外轉錢的那個地下錢莊。”
這絕對是江省公安系統今年偵辦的涉案金額最高、影響力最大的一起案件,收益的不僅僅是東華集團,還有持東華集團股票的廣大股民。
余高官看了一眼匯報材料,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小子,不聲不響,不務正業,居然放了這么大一顆衛星。”
“余高官,提起小韓,我不得不佩服您慧眼識珠。要不是有您這位伯樂,要不是您力排眾議把他引進回來,別說東華集團這次要吃大虧,恐怕連江城市局的那幾起命案都要變成懸案,其中就包括案中有案的譚慧案。”
余高官輕描淡寫地笑道:“他在美國干過地方檢察官,破案那一套他基本上都懂。說真的,把他掛在司法廳是有些屈才了。”
“我正想跟您請示這件事。”
全國這么多省市,每年幾乎都相互攀比著命案破獲率。江省治安在全國算是非常好的,命案發生率并不高,如果破獲率根本上,那現在的名次將很難保住。
韓均已經用事實證明了他自己,彭廳長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乘熱打鐵地說道:“余高官,小韓有這個能力,有這個天賦,對刑偵又感興趣,總掛在司法廳是太屈才了。而且總這么下去名不正言不順,連評功評獎都不好操作,我建議把他調到我們公安廳,讓他人盡其才,盡情發揮。”
經濟建設才是第一位的,公安工作再重要那也是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余高官沒一口回絕,而是語重心長地說道:“向遠同志,法制辦更很需要他這樣的人才,東江集團在美國的那場官司,他幫全省開了反壟斷反傾銷應訴的好頭。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華盛瓷業等四家廚房餐具企業的積極應訴。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場洋官司要是能打得同樣漂亮,那我們江省在貿易救助調查這方面的局面就徹底打開了。畢竟企業才是應訴主體,我們政府只能起到推動作用。另外據我所知,他正在幫江城的一家律師事務所,培養我省的第一支反壟斷反傾銷應訴團隊,這個意義也很重大。”
不放人,意料之中的事。
彭廳長早有對策,連連點頭道:“余高官,我知道您的良苦用心,知道小韓對我省經濟建設尤其出口貿易的重要性,從未奢望過能像使用其他干部一樣使用他。我就是想先把他的關系轉到我們公安廳,等這個案子辦完之后好名正言順的參與評功評獎,其它一切蕭規曹隨,嚴主任那邊該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
余高官豈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忍不住打趣道:“向遠同志,你這是在曲線救國啊!”
“我這是求賢若渴,您高抬貴手,我保證調動之后一切照舊,絕不會影響到我省經濟建設的大局。”
人掛在公安廳和掛在司法廳并沒有什么區別,余高官若有所思地問道:“那他有沒有這個意向?向遠同志,你剛才也說過,他不同于一般干部,在美國有事業有前途,并且很成功,能回國效力已經很不容易了,在工作調動這個問題上,我們應該尊重他的個人意見。”
“他說了,沒問題。”
“真的?”
“真的,他收了一個我們公安系統的徒弟,做得是我們公安干警的工作,那天我征求過他的意見,他說沒問題。”
既然他對破案如此感興趣,那就隨他了,反正法制辦那邊的工作同樣要做,余高官權衡了一番,一錘定音地同意道:“既然你們私下都談好了,那就這么辦吧。”
“謝謝余高官對我們工作的支持,我保證一定安排好。”
看著他得償所愿的樣子,余高官饒有興趣地問:“向遠同志,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彭廳長笑道:“本打算把他掛到刑偵局,擔任正處級偵查員,后來想想不太合適,一是這么調動太突兀,二來不利于隊伍管理。想到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要在我省設立聯絡處,計劃同現在的省廳國際合作局實行‘兩塊牌子,一套人馬’合署辦公,我發現把他安排到聯絡處擔任享受正處級待遇的副處長最合適,真正的人盡其才,又不會引起什么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