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點25分,濱安縣公安局交警大隊城區中隊大院里停滿警車,縣局刑偵大隊、巡警大隊、轄區派出所及城區交警中隊的六十多名干警,坐在各自單位警車里,從早上到現在待命了兩個多小時。天天中文,
手機全部上交,任何人不得走出大院,不到最后一刻不會下達命令,搞得緊張兮兮,誰也不知道這是什么行動,接下來要執行什么任務。
煙一根接著一根抽了近一盒,樓上辦公室和樓前那兩輛來自江城的7座福特沒任何動靜。一個年輕干警實在坐不住了,焦躁不安地說:“楊隊,治安大隊沒來人,我感覺應該不是掃黃。”
中隊長等得同樣有些不耐煩,猛吸了一口香煙:“如果是打黑,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讓我們兩手空空,雖然不會個個配槍,至少會要我們帶上警棍、多準備些手銬。”
一個年齡稍大的干警若有所思地說:“又不太像維穩,這段時間風平浪靜,沒什么人上訪,沒大規模拆遷,沒人鬧事,沒有也不可能發生什么。”
“抓捕更不可能。”
坐在駕駛座上的干警,自言自語地說:“要是一兩個不太危險的嫌犯,幾個便衣刑警撲去上直接摁倒,銬起來往車里一塞,最多兩分鐘,最多出動十來個人,用不著這么勞師動眾。要是持槍或有爆炸物的嫌犯,那應該叫武警,叫專業的排爆人員。”
中隊長指了指前面那輛刷有“江城特警”的黑色福特,一臉羨慕地說:“他們不就是專業的嗎?剛才有個哥們上廁所。開門時我看見里面什么都有,全真家伙。不是開玩笑。”
“這么說我們要配合他們行動?”
“赤手空拳怎么配合,站后面給他們吶喊助威?”
“邪門了。他們到底來我們這兒做什么?”
“別發牢騷,苗局出來了!”
刑偵副局長苗冠宇拿著對講機站在門廳外瞄了一眼,旋即快步走到一輛沃爾沃大拖車前,車廂門突然打開,一個穿便衣的女孩子把他迎了進去。干警們這才發現那是一輛警務指揮車,不是交警隊扣押的大貨車。
抓捕一個人,搞這么大場面,只有搜捕逃犯時才會發生,只有電影電視劇中才會出現。
苗冠宇很不理解。
早上跟任局私下溝通過。任局說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一樣要執行,并且越快越好。早讓他們把人抓走早安生,時間要是拖久了,要是縣局這里走漏風聲,到時候肯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細想起來,任局的話非常有道理。
許凡海在本地太有名,他家的金濱安大酒店,是全縣條件最好、檔次最高的酒店。
現在上面管得嚴。沒什么人敢公款吃喝。前幾年可不是這樣,縣委縣政府,縣直局委辦,下面一些鄉鎮。開會在他那兒,吃飯在他那兒,吃完之后洗個澡。不想回家開間房,整個一政府招待所。全縣稍有點級別的干部他和他老婆幾乎全認識。
上面來領導檢查工作,縣局沒少把人往那兒帶。
苗冠宇認識。任局認識,政委認識,幾個大隊長認識。現在條件好了,結婚、生日、來個親朋好友,總喜歡往高檔點的地方去,估計一半以上的干警都認識,誰也不敢保證縣局不出紕漏,本來就不是縣局的案子,犯不著冒那個險。
但不管怎么說這始終是一個馬蜂窩,他們捅完,把人抓走,縣局要善后。
他老婆開幾十年飯店,不僅認識全縣大大小小的領導,而且認識全縣大大小小的企業老板,跟許多大老板關系非常好,在他那兒定點消費,來個客戶,搞個活動什么的,吃完住完簽單走人,年底一起結賬。要是你幫著出個主意,他幫著想個什么辦法,肯定會鬧翻天。
人家不知道他們把人抓哪兒去了,肯定會找縣局,苗冠宇真希望他們搞錯了,一上車就急切地問:“方科長,比對結果出來了嗎?”
“801”有“801”的規矩,方黎明不會喧賓奪主,指著對面笑道:“苗局,邰超同志是指揮長,具體情況你問他,我只負責抓捕。”
昨晚崔主任傳達icpo的命令時,邰超真有些想不通,認為應該再查查,應該再收集一些證據。直到“小魔女”介紹完“焦春祿強奸殺人案”的案例,他才意識到韓大處長的良苦用心。
一是時間過去太久,很多情況幾乎不可能查實。
二是嫌疑人身份特殊、社會背景復雜,縣委縣政府領導是他的座上賓,縣里大小干部是金濱安大酒店的常客,保密工作很難做。與其讓他有心理準備,不如打他個措手不及。
搞這么大陣仗,像香港電影電視劇中一樣抓捕,可以說是心理戰的一部分。讓他意識到“801”是有備而來,手里有足夠證據。讓他意識到這是省廳的行動,要把他抓到省城,讓他意識到在濱安縣的這些關系一點都沒有。
邰超相信自己是全省公安系統最拉風的案件偵辦人,以前不會,以后也很少會出現如此大張旗鼓、如此光明正大的抓捕。
他整了整昨晚特意送到干洗店熨燙過的西服,微笑著確認道:“比對結果剛出來,被害人就是石曉國。”
“我們現在就行動?”
他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時間,搖頭道:“嫌疑人是縣政協委員,按照相關規定,公安機關對政協委員采取強制措施前,應向該委員所在的政協黨組通報情況。崔主任和任局正在縣委,我們要等他們通報完才能采取強制措施。”
“好吧,那就再等等。”
處長和夏副主任在等著消息,從江城市局刑偵局請來的測謊專家已經準備完畢。方黎明不想浪費哪怕一分鐘時間,提議道:“苗局。金濱安大酒店今天有一個會議和一個婚宴,快到飯點了。行動時人肯定會很多。要不把參與行動的幾位中隊長全部喊過來,先部署下行動方案,崔主任和任局的電話一到,就讓他們下去組織實施。”
你們是從省廳來的,你們說了算,苗冠宇當然不會有什么意見,
等了大約十分鐘,剛布置完任務,崔云海和濱安縣公安局長任敬洋的電話到了。邰超一聲令下。幾個中隊長迅速展開行動。
有會議有婚宴,人多車多。酒店保安特別忙,剛給一個客人找到車位,就見二十多輛警車浩浩蕩蕩駛來。
一輛警車停在入口,一輛警車停在出口,一輛警車停在馬路對面,幾個交警推開車門開始疏通交通。剩下的警車魚貫駛進酒店停車場,車尚未停穩,幾個警察就跳下車往酒店正門、側門和后門跑去。
這么大陣仗。只有掃黃時才見過。可大白天掃什么黃,就算掃也掃不到金濱安大酒店。保安糊涂了,正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問問需不需要幫忙,大隊人馬下車了。
幾個穿便衣的像是領導。身后跟著七個戴著黑頭盔、穿著防彈衣、端著槍的警察。穿普通警服的警察則跑在他們前面,有的守電梯,有的守茶座。有守消防通道。沒人下命令,配合非常之默契。動作非常之迅速,把站在門邊迎接客人的一對新人搞得目瞪口呆。
嫌疑人辦公室有一扇窗。方黎明不想出任何意外,走進電梯又叮囑道:“小王,小劉,記住自己的位置。胡科長,你和小盛別急著動手,等指揮長宣讀完拘傳令,讓嫌疑人在拘傳證上簽完字再動手。”
“是。”
這是從警以來第二次參與抓捕,姜怡很興奮,再次檢查了一下方科長帶來的高清閃存攝像機,生怕等會兒掉鏈子。
邰超、劉化峰、李忠臣三人更激動,因為走出電梯后的抓捕行動,除了不用跟嫌疑人說“你有權保持沉默,你說的一切都會成為呈堂證供”之外,跟香港電影中的抓捕沒什么兩樣。
“叮”一聲,22樓到了。從另外幾部電梯上來的縣局民警,已經按照行動方案守在總裁辦公室前。
一個看上去像文員的女孩走了出來,一臉驚詫地問:“警察叔叔,你們是不是走錯了?”
見早上派來監視嫌疑人的兩個便衣干警微微點了下頭,邰超學著韓大處長的樣子,彬彬有禮地笑道:“沒走錯,我們就是來找你們許總的。”
找許總帶槍做什么,文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正準備說點什么,他們已推門走了進去。
兒子在國外,女兒在sh,服務行業又不像其它行業,必須天天盯在這兒,許凡海想退休都退不了。
正琢磨那幾個西餐廚師不行,要重新招聘。中餐廚師干半年了,總那幾個菜,沒什么花樣,要跟他們好好談談,幾個不速之客突然闖進來,一進來就厲聲喝道:“許凡海!”
縣委吳書記都會客客氣氣喊一聲許總,像這么直呼其名的真不多,許凡海愣住了,剛準備讓人叫保安,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察就繞到他兩側,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我是許凡海,請問你們是……”
邰超亮出警官證,面無表情地自我介紹道:“我是省廳積案清查領導小組辦公室積案復查科民警邰超,這兩位是我同事劉化峰和李忠臣同志,我們懷疑你涉嫌一起故意殺人案,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五十條之規定,依法拘傳你到案接受訊問。”
事情過去幾十年,自己都快忘了,他們居然能找上門!
許凡海到底見過大世面,心理素質遠比那些笨賊好,一閃即逝過驚詫的表情,旋即用一口帶著口音的普通話,故作輕松地笑問:“警察同志,你們肯定搞錯了,我是這家酒店老板,怎么可能去做那些違法犯罪的事。如果跟我們酒店有關,那我讓我們保安部經理配合你們調查。”
劉化峰把拘傳證放到他面前,指著他手中的筆,冷冷地說:“我們沒搞錯,我們找的就是你,簽字吧。”
許凡海清楚地明白現在必須鎮定,“啪”一聲猛拍了下老板子,聲色俱厲地嚷嚷道:“簽什么字?我是政協委員,你們無權抓我!”
說完之后,拿起手機要打電話。
“小魔女”正在攝像,一定要表現好點,說不準將來能上電視。
邰超收起警官證,不緩不慢地說:“許凡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建議你不要浪費時間,更不要心存僥幸。因為十五分鐘前,我們已經向濱安縣委和縣政協通報過,縣委和縣政協領導不會接你電話,任局長更不會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