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公安工作出丑容易,出彩太難。
動不動上頭條,一不小心就被千夫所指。想干出點成績,想露個臉,只有在破案率尤其命案破獲率上做文章。
成績干給老百姓看的,也是干給領導看的。
同樣協助辦案,協助部刑偵局與協助兄弟省廳有本質區別。“801”只要能在短時間內把案子破了,就等于真正入了部領導法眼,既坐實了之前的成績,又能拓寬以后的路子。
得知兄弟省廳可能又要空歡喜一場,以及韓大處長與曹副巡視員達成協議的消息,彭副省長非常高興,捧著杯子哈哈大笑道:“老陳,老董,我沒猜錯吧,誰笑到最后還兩說呢。小韓這事干得漂亮,也就他敢跟部里討價還價。這需要膽氣,更需要底氣,他敢開這個口,表示已經有眉目了。最遲今晚8點前,就能鎖定嫌犯,就能在公安部授權下實施抓捕。”
常務副廳長陳寬同樣兼任副組長,排名甚至在董副廳長和韓副巡視員之前,只是掛了個名,沒像董副廳長和韓副巡視員一樣操心罷了。
“801”的全稱是江省公安廳積案清查領導小組辦公室,“801”的成績就是他們這些領導的成績,就是省廳的成績。
陳副廳長一樣高興,從董副廳長手中接過香煙笑道:“有授權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偵查,理直氣壯地抓捕。冤有頭債有主,事后他們怨不到我們頭上,我們也用不著打電話給他們打招呼。”
“是啊,兩全其美,解決了我們的后顧之憂,不用擔心以后碰上不好意思。說起來那個曹維清挺神的,竟然猜到我們有后手,竟然不動聲色地找到小韓。這件事給我們提了個醒,以后有這樣的機會要做得更隱秘一些,讓他們猜到卻找不到。”
想想這件事是挺搞笑的,董副廳長接過話茬,搖頭道:“廳長,我感覺以后部里不會輕易給我們機會。”
“為什么?”
“我打聽過,部里研究完積案清查機制的材料之后,得出了一個可以借鑒不適合推廣的結論。一是各省份經濟條件不一樣,不發達省份搞不起我們這樣的大規模清查;二是韓均只有一個,沒有像他這樣既會破案又會培訓的高層次人才,帶不出‘801’這樣的隊伍。”
陳副廳長反應過來,不禁感嘆道:“分析得很有道理,錢書記不是說過嗎,會打‘洋官司’的律師好找,會破案能破案的神探打著燈籠都找不著。所以我們要留住人才,要給他舞臺,讓他盡情發揮。”
“能被借鑒已經很不錯了。”
彭向遠坐下身來,信心十足地笑道:“至于能不能留住人才,這一點我們大可放心。他家安在江城,一棟花園別墅幾千萬。事業在江城,坐在家里就有涉外業務送上門,女朋友又在科大當教授,家庭事業全在這兒,除非回美國,在國內他不會去其它地方。”
“這倒是,在江城如魚得水,換作我我也不會去其它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對‘801’有了歸屬感,不然能跟部里討價還價?”
彭向遠笑了笑,接著說道:“協助部里辦案,不能太小家子氣。老董,你等會兒給他們打個電話,這次辦案經費算廳里的,不能讓部領導看笑話。”
破完案算賬,只會往多里算,不會往少里算。如果不事先打個招呼,他們真干得出來。
董副廳長深以為然,立即掏出手機:“現在就打,這件事不能拖。”
與此同時,兩位處長正坐在警務指揮車里與復查科人員開案情分析會。
“劉冊,22歲,東山省西博市人,前年8月來海濱打工。案發前半個月左右,因走路不慎碰到孩子,吳海蘭與其發生激烈爭執,從口角升級為大打出手,臉和脖子都被抓傷了。案發前4天辭職,現下落不明。”
曹維清看著液晶顯示屏上的照片,低聲問:“發協查通告沒有?”
“發了,戶籍所在地轄區派出所證實他并未回老家,同時沒發現他有購買火車票、入住旅館或去網吧上網的記錄。另外負責走訪詢問的一組干警證實,他工資不高,父親又身患重病,入不敷出,經濟壓力很大。”
“手機呢?”
“停機了,案發后第二天停機的,我們正在調取他的通話記錄。”
他不是兇手,這又是一個巧合,韓均摸了摸下巴,不動聲色地說:“給張副主任發信息,讓他安排兩個人追查。”
“是。”
夏莫青朝鄧南晴微微點了下頭,指著液晶顯示屏繼續匯報道:“田冠宇,26歲,西川省人,三年前來共富區打工,在南國飯店做廚師。案發前一個半月,吳海蘭因菜品中有頭發,與上菜的服務員發生爭執,并把菜潑了服務員一身,這個服務員就是他妻子。
由于飯店老板在這件事上處理不公,110出警后為息事寧人,把責任全部攬過來,算在他妻子和他這個廚師身上,與案發前一個月辭職了,同樣下落不明。我們已發協查通告,由于其老家是山區,估計要到明天才能有反饋。”
匯報的這些全是研判后認為具有嫌疑的人,韓均不想做無用功,端起咖啡問道:“他們有孩子嗎?”
“邊遠山區,結婚比較早,有兩個孩子,大的7歲,小的5歲,一直留在老家。”
“有妻兒,有家庭,有手藝,作案可能性不大,不要在他們身上浪費太多精力。”
“好的。”
被害人吳海蘭戰斗力太強了,從得罪過的人中篩查出來的可疑人員就高達12個。并且據二組了解,她不僅跟外人吵,跟自己父母也吵,凈是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韓處長,你們分析的很有道理,排查得很細致,第2個,第4個和第6個非常可疑!”
可疑不等于就是他們做的,韓均暗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曹處長,這三個人確實非常可疑,但不代表工作很細致,我感覺有遺漏,而且漏洞很大。”
“遺漏?”
“是的。”
韓均看著一臉尷尬的夏莫青,循循善誘地說:“夏主任,吳海蘭像個渾身長滿刺的刺猬,逮誰扎誰,不可能沒得罪過女人。男人可能作案,女人同樣可能作案,就算不親自動手可以叫人,不然要女子監獄做什么?可這份清單上全是男人,一個女人都沒有。”
真是一個大疏忽,夏莫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急忙調出一份排查資料,一個一個介紹道:“任福媛,21歲,東北人,案發前四個多月去新華水產應聘,因張繼軍跟她多說了幾句話,吳海蘭大打出手,小姑娘報警。在左家橋派出所對吳海蘭進行批評教育,同時責令她賠償500元。”
“選擇法律途徑維權的小姑娘不太可能作案,下一個。”
“楊丹,22歲,本省人,三年前來海濱打工,在臨海廠區的一個小理發店干過一段時間,后由于老板開的工資不高,跳槽到鎮里的領尚美容美發店,吳海蘭在這家店預存了好幾千,辦理了一張會員卡。
案發前半年,吳海蘭去消費時無意中聽見楊丹在背后說關于她婚姻的閑話。可能真被刺激到了,那一次鬧特別兇,揪住頭發把楊丹拖到大街上,當很多人面連罵帶踹,楊丹被打得鼻青眼腫。由于理虧,選擇忍氣吞聲,沒報警。
她擔心吳海蘭不依不饒,會繼續找麻煩,被打完之后就辭職了。后來回過領尚美容美發店幾次,每次來都是跟之前的同事借錢,編各種各樣的借口,并且有借無還。”
錯不了,就是她!
韓均緊盯著液晶顯示屏上的照片,托著下巴問:“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
夏莫青調出一份材料,搖頭苦笑道:“走訪詢問發現,她曾經有一部手機,第四次回領尚美容美發店借錢時由于同事不再借,就把手機賣給了隔壁小店的老板,價值2000多元的手機,只賣了200元,那個手機也就不再用了,無法聯系上。”
“她在左家橋有沒有男朋友?”
“以前交過兩個,都分手了,由于我們的疏忽,沒進行更深入的調查,現在掌握這些情況。”
吳海蘭得罪過的女人同樣不少,等夏莫青介紹完最后一個,韓大處長起身道:“女人中楊丹最可疑,把她和另外三個男嫌疑人的照片發回去,請市局刑偵局立即組織人手與之前快遞回去的監控進行比對。同時重新分工,分成四個小組,重點追查這四個人下落。”
“是!”
這么大案子,不能光占便宜不干活,曹維清側身道:“韓處長,我準備調一個刑偵專家過來協助,他負責與部里及海警支隊協調。”
上午的協查通告全是以公安部刑偵局名義發的,簽發單位不一樣,受重視程度就不一樣,反饋速度非常快。況且為不讓人起疑心,要同時追查四個人,人手不夠,對海濱情況又不熟悉,有海警支隊協助效率會更高,速度會更快。
韓大處長當然不會有意見,一口答應道:“求之不得,不過要做好保密工作。”
曹維清禁不住笑問道:“怕了,怕被人指著鼻子罵?”
這件事做得確實不地道,不過已經把他拉了下水,韓大處長放下杯子一臉壞笑地說:“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有曹處長你這位領導在,我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