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中三人渾身帶血,受過逼供,口風卻是極穩,仍然未有透露。
當見到那少年道士入內,三人皆認出這個導致他們被擒的罪魁禍首,均是怒目而視。
若不是這個道士,今日怎會敗亡?
原本已是大占上風,眼見著就要全殲相府侍衛,不想這小道士橫插一手,斬殺首領,以致于局勢逆轉。其余人都已被殺,他們三人則被擒來審問,受了不知多少刑罰,滿身帶血。
三人怒火熊熊,然而想起這小道士的手段,怒火當中,竟還有掩蓋不住的驚懼。
“你們也不必如此看我。”秦先羽看著三人,緩緩說道:“小道本不摻合此事,然而幾位攔路埋伏也就罷了,不分好歹,一記弩箭先來射我。那弩箭射穿馬車,推著小道撞破了馬車側壁,若非小道有保命之法,豈非平白丟了性命?”
三人面面相覷。
弩箭分明是要射相府車隊中隱藏的老頭,誰知你這道士當了替罪羊?
只是,即便早知是個道士,他們也不會留手,遇上了只是一刀砍去的事兒,畢竟他跟相府車隊走在一處,只得是順手殺了。這一點,三人心知肚明,不好辯駁,更何況,事已至此,辯解無益。
可聽這少年道士所說,他原本是個外人,只是因為那一記弩箭的緣故,才動怒出手。
三人心中不禁悲哀。
這一場埋伏本是十拿九穩,哪知半途遇上了這么個橫空出世的少年道士?
秦先羽說道:“我只是想看看,是哪些英雄如此兇狠而已,既然幾位守口如瓶,也不好強求。不過,三位想必腹中饑餓,又受了酷刑,小道已經命人給你們煮了些東西,勉強充饑,至于米飯肉食,待會兒再吩咐下去。”
一人冷笑道:“你有這么好心,可是下毒了罷?”
秦先羽笑道:“若要下手殺人,只須小道我拔出背后長劍即可,區區一劍的事兒,何須下毒這般麻煩?”
說罷,這道士低笑了聲,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內中看管三人的一名侍衛又把簾子后的內門封起,便讓這里與外界聲音隔絕。
過了許久,蘇里端著一鍋菜湯進來。
秦先羽指了指里面,說道:“送進去,給他們吃了。”
葉青又添一句,冷冷道:“不吃就強行灌下。”
蘇里連忙應是,端著菜湯入內。
葉青心有疑惑,恭敬問道:“不知這一鍋湯水,有何妙處?”
秦先羽微微笑道:“這東西吃不飽。”
葉青微微一怔。
秦先羽又道:“它吃了會餓。”
葉青更顯愕然。
僅僅是餓?
嚴刑逼供都無法讓這三個硬茬子開口,餓他們一餓,莫非就能讓他們開口?
秦先羽拍了拍衣擺,說道:“自然餓得他們開口。”
……
“越吃越餓,可覺得奇怪嗎?”
秦先羽看著三人,說道:“越是吃,越是餓,還有些腹瀉之感。”
“但這還不止,過多片刻,會餓得腸子互磨,難以忍受,看著一切東西都想吃下肚去,自然就包括了自己。”
“你們將會饑餓得神志不清,然后看著生肉也能產生食欲,卻又求之不得,就會看著自己,隨后一口一口吃下手指,然后手臂,一點一點把自己吞食下去。”
他逐句逐句說來,聽得眾人面色蒼白,包括葉青在內。
至于那腹中饑餓的三人,更是驚恐交加,只想怒罵,卻饑餓無力。
“但如此太過血腥殘忍,卻也不好。”秦先羽轉頭問道:“肉食準備好了沒有?米飯準備好了沒有?”
葉青是個老江湖,識趣地道:“我等深諳待客之道,不能以粗茶淡飯招待,已經遣人越過淮水,去買淮水以南出名的香米,舉國聞名,乃是淮水以北的稻米難以媲美的。這一來一去,大約要花費兩月功夫,請三位忍耐兩月。”
忍耐兩月?這三人聽了,幾乎暈厥過去。
“肉食呢?”
“我已命店家殺雞,準備送與三位,權當充饑。”
“要仔細些。”
“這自然是萬萬不能怠慢,我命店家一定仔細,雞毛要一根一根拔,不能有半絲存留,估計天明之后能夠拔光雞毛,開始清除內臟……”
兩人一唱一和,極是嚇人。
三人先前受了酷刑,傷痕累累,雖然強忍著不招,但畢竟不是鐵打的,自是疼痛難當,早已難以忍受,心中早就有些動搖。此時吃下些東西,反而饑餓難耐,神智不如之前清明,加上秦先羽似真似假恐嚇之下,原本就有動搖的心思立即沖垮,接著就聽一人有氣無力地道:“我招了……”
葉青滿懷佩服之色,嚴刑逼供無用,反倒是把人餓得招了供,這位秦小道長的手段,當真神奇。
秦先羽低笑一聲,走出門去。
……
房內。
蘇文秀坐在椅上,看著那一葉金色葉子,眼中略有慌亂之色。
劉姓老者倚在床邊,嘆道:“百歲寒年草雖然未遭火焰燒灼,卻被高溫一燙,稍顯枯黃,不知藥效還剩幾分?”
原本被葉青斷定要昏迷幾日的劉姓老者,竟然在半日間就已醒來。
八寸內勁,只差一步就是武道大宗師,其生機之盛,比之葉青想的更要驚人一些。
劉姓老者嘆道:“只怪我沒能護住,才讓這百歲寒年草受損。聽聞寒年草需要細心培育,而且一株寒年草只能養活八九年,因此十歲寒年草葉都是難得,倒不知還能否再找一片?”
蘇文秀苦笑道:“百歲寒年草本是傳說里的藥材,能夠遇見就是大機緣,哪里再去尋找一片?只能寄望于它藥性不失了。”
蘇文秀又嘆了聲,“這一片百歲寒年草,還是從上官家得來的,至于那個將百歲寒年草用來送禮的,似乎是個少年醫者,已經失蹤不見。”
劉姓老者搖了搖頭,忽然扯到傷口,皺了皺眉。
蘇文秀關切道:“劉爺爺,你傷勢好些了嗎?”
“好在我心有警惕,雖然對身后一支弩箭不防,但懷有警惕之心,勉強避過。前后兩支弩箭傷了兩處,肩頭與腰側各自帶去一片血肉,對常人來說必是重傷瀕死,但我有八寸內勁,臨近于武道大宗師,生機強橫,沒有傷及要害,倒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不過,卻不能再輕易動手了。”
劉姓老者說罷,不禁道:“倘若當時馬車里的不是那小道士,而是我,估計就真是難以幸免了。”
“聽小姐說來,老夫受襲之后,那小道士死而復生,連殺數人,連內勁高手也難敵一劍。最后居然還能正面抵擋神機弩箭,甚至閃避弩箭,隨手斬斷一支。”
“這等本領,我自問八寸內勁修為,也斷然難以達到,他尚是年少,竟有這等武道大宗師的本領,此事未免也太過匪夷所思。”
頓了頓,老者又道:“只是,他若真有那等本領,怎么會被馬匹撞倒而昏迷?葉青之前也探過他的根骨,確實不是練武之人,沒有打磨筋骨的痕跡。”
蘇文秀想起今日那小道士的諸般本領,忽然心驚,道:“莫不是如欽天監里那些人物一樣?”
“修道人?”老者微微皺眉,陷入沉思。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敲門。
“進來。”
入內的是葉奇。
蘇文秀見他,問道:“葉青統領可問出什么?”
葉奇點頭道:“今日埋伏襲擊的這群匪徒,都是武林中人,只是被人以重金收買,或是被人脅迫,他們實際上知曉的不多。今日三個活口,都是被人抓了把柄,所以聽命行事,也是因為把柄在人手上,才忍住酷刑,不敢泄露。不過剛剛總算審問出來,那個與葉青統領苦戰的內勁高手,其實是今日才來的,兩架弩車也是此人命人運送而來。”
想起那內勁高手跟葉青統領打得不分勝負,后來更是占得上風,若非秦小道長出手,后果不堪設想。蘇文秀忙又問道:“那內勁高手是什么身份?”
葉奇搖頭道:“葉青統領看過,不識得這內勁高手,此人在武林中似乎也沒有多少名聲。”
“意料之中。”劉姓老者搖頭說道:“既然能夠請出兩架神機勁弩,勢力必然不小,要出動內勁高手自然不是難事。但他們只來了這么一個僅有一寸內勁的黑衣人,本就是奇怪。”
“依老夫看來,內勁修為較高的人物,就是再如何低調,在武林中基本都或多或少有些名氣,順藤摸瓜,容易尋出背后之人。因此他們出動的人物,多是重金招攬,或是脅迫而來,與背后之人沒有多大干系,就連這一個內勁高手,也僅僅是一寸內勁,全無名氣,尋不到線索。”
劉姓老者沉吟道:“只怕在兩架軍中也難以普及的神機勁弩上,才能或多或少查到線索。”
葉奇敬佩道:“劉爺英明,正是從那兩架弩車上得了線索。”
蘇文秀問道:“什么線索?”
葉奇低聲道:“據那三人所說,當初運送弩車到來時,上面曾有一只飛燕的痕跡,只是在動手前,飛燕印記被磨得干凈了。”
“李家的燕云軍?”蘇文秀微微捂口,露出驚色。
劉姓老者皺眉不語。
葉奇則是不敢言語。
良久,蘇文秀心驚過后,已是平靜下來,過得片刻,說道:“當時飛燕印記只是他們無意間看到?還是眾人都已見到?”
葉奇答道:“根據他們口風來看,當時弩車運送過來時,應該是眾人聚集之時。旁人不知是否有所注意,但這三人中的兩個,都見到這飛燕印記。”
“一路運送過來,不去磨滅印記,反而被眾人見過之后,臨到埋伏才想起要抹去痕跡,怎么會有這般疏漏?”蘇文秀輕蹙眉頭,說道:“倘若是李家,也太過倏忽大意了?但若是要栽贓,何不留下飛燕痕跡?”
劉姓老者微微笑道:“留下飛燕痕跡,不就栽贓得過于明顯?以你的聰慧,一眼就能看破。”
“不管是不是李家,既然與他們沾邊,那就是李家了。”蘇文秀輕咬玉牙,說道:“如果對方真的是想在失敗之后,順手栽贓李家,想必與李家也有仇怨,那就讓李家去查罷。”
“相府這一行損失慘重,總要找人補償。”
蘇文秀緊握木盒,說道:“不論真相如何,暫且將此事記在李家頭上,回去之后,讓他們給相府一個交代。此后尋找真兇,便由李家自己尋找,相府只在暗中查探即可,先讓李家來補償相府的損失。”
“小姐說得是,李家是唯一的線索,那就找李家。”劉姓老者微微笑道:“小姐雖是女兒身,卻越發有相爺年輕時的氣魄了。不過,倘若真是李家在背后操縱,又該另作謀劃了。”
“對了。”蘇文秀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適才你來報時,那三個似乎還沒有松口的跡象,怎么這般快就松口了?”
“這三人有把柄在對方手里,因此口風極穩。不過……”葉奇面露敬色,說道:“是秦道長出手,才讓這三人即刻開口。”
說完,葉奇又把先前秦先羽的逼供方法說了一遍。
劉姓老者贊道:“好個手段百出的小道士,看他年紀輕輕,武藝又高,既通醫學藥理,又識攻心之術,不知是個什么來歷?”
葉奇又說幾句,便即告退。
蘇文秀請劉爺爺休息,便要返回自己房中,站起身來,恰好見到有一人走到庭院中。
那人身材頎長,一身道袍。
今夜月輝清冷,那少年道士站在庭院當中,沐浴在月輝之下,越發顯得清凈飄逸。
他背負長劍,又平添英銳之氣。
蘇文秀看得出神。
忽見那年少道士拔出一劍,虛虛斬落在空中,仿佛把院中月光一分為二。
實則是劍下斬了一只血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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