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曾想到,中州燕地的三代弟子,會對門中師叔祖出手,背后偷襲。看最新到u8
而最為驚怒的,并不是秦先羽,而是元牯。
他與元凌同是出自于中州燕地,都在外門共事,來到南梁國,兩人俱是燕地派遣出來的弟子,而放眼南梁國,便只有對方才是倚靠。
他們幾乎是相依為命。
他們都視燕地是心中唯一的家園。
但今日,元凌對本門長輩出手,如此欺師滅祖,無異于背叛燕地。
對于元牯而言,此事無法置信,他們共同的山峰,已經在對方心里倒塌了。
“怎么可能……”
元凌看著落在地上的飛劍,更是驚愕至極。
他只覺得飛劍前端侵近小師叔祖身旁,就即失了操縱,于是開始晃動,然后飛劍每往前一寸,就失控一寸,最終飛劍徹底失了操縱,便墜落在地。
在小師叔祖身周一丈,有一層無形的壁障。
飛劍侵近一丈范圍內,便失了操縱。
秦先羽背對著那十三尊佛像,全不在意,他目光落在元凌身上,默然不語。
玉牌在手多年,秦先羽早已知曉這玉牌有著玄妙功用,但凡飛劍加身,只在身周一丈范圍內,就會失去操縱,墜落在地。但他也未曾想到,元凌竟然真的敢對他出手。
場中眾人似乎都僵住了一樣。
十三尊佛像未有動彈,似乎沒有趁機動手的意思。
秦先羽沉默良久,方才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元凌忽然失聲大笑,說道:“同是燕地的弟子,憑什么那些內門弟子可以受盡門內資源,可以領取天材地寶。可以取得寶物,可以取得丹藥,可以翻閱典籍,可以有長輩指點,而我們身為外門弟子,卻只能守山護門。甚至外派出去?”
“我和元牯來到這里一百多年,幾乎是大半生的光陰,就在這沒有其余修道人的南梁國之中度過。萬里河山雖大,然而對我們兩個能夠騰云駕霧的龍虎真人而言,只是一座小小的囚牢,我們就在囚牢中度過了大半生,度過了許多人的一生一世。”
“囚牢之中全是一些不通修行的螻蟻,只有我們兩個才是出自于燕地的修道人,但我們兩人卻要護衛這滿國上下的螻蟻。把那些有些天賦的小螻蟻送回燕地。”
“每當到了這種時候,我心中便只想著要掐死這些螻蟻。”
元凌看著他,厲聲說道:“你知不知道,倘若燕地把我收歸內門,能借用天材地寶,能服食丹藥,能翻閱典籍,能有長輩指點。或許我早已經得道成仙。但我被貶出外門,為了燕地做牛做馬。而那些內門弟子就在山門之內靜靜修煉,無憂無慮。”
秦先羽默然不語。
元凌看著秦先羽,情緒波蕩起伏,罡風漸生,吹得那蒼老絲漸漸凌亂,他說道:“你是一個外來人。但本門讓你成為了一代弟子,你應該已體會到了門中給予你的照顧。”
“你的年歲只是我的一個零頭,但你是越過二重地境的仙中之仙,而我還是龍虎級數。”
“我的年歲比你大了何止十倍,但我要稱你為師祖。”
“我是燕地挑選出來的弟子。根骨必然不比你差,甚至比你還好,但是我年過二百,現在還是龍虎級數,而你年紀輕輕,已經是仙中之仙。”
“憑什么?”
“為什么?”
秦先羽沉默良久。
他自歸入燕地以來,身份高絕,雖非中州人士,但所受栽培著實不少,且不論什么天材地寶,不論什么功法秘錄,什么指點解惑,單是去往道德仙宗的這一場安排,便能看出燕地是何等重視。
為了讓他前往道德仙宗,燕地實是付出了不少的代價,其中便包含了冥晝太上長老為此和道德仙宗道祖人物的人情。
人情這種東西,若是用得多了,關系不免疏遠,不免厭煩,不免生出間隙。
他在道德仙宗觀看諸般修道法,見得眾多修道人,于是明白了何為修道,方才得道。
但除卻他這未來的十脈座外,其他人哪里有這等分量,能夠讓燕地如此費盡心力地栽培?
論起根骨,秦先羽實是上佳的資質根骨,然而比起燕地眾多弟子的杰出資質,他著實算不上多么出色。但他天生清凈境,且悟性非凡,加上腹中道劍,才有這般成就。
而燕地的看重,乃是其中重中之重。
但這等看重,也只有秦先羽一人罷了。
元凌聲音凄厲,大聲道:“我視燕地為心中唯一,然而燕地視我如牲畜,不加栽培,一味使喚。如今我已老邁,壽過二百,余下的數十年間,即便能夠重歸燕地,借閱典籍,得到指點,但得道成仙的希望,也已不大。”
“我很老了!”
“我快死了!”
“但我不想死。”
“所以我與這尊佛陀合作。”
元凌喝道:“你聽明白了嗎?”
場中寂靜片刻。
“不明白。”元牯緊緊握住手中的佩劍,冷聲道:“你我同在外門,同在南梁國多年,但我一直以為,你與我一樣,是燕地真正的弟子,但今日,你當真令我失望透頂。”
“你自幼生長于燕地,每一寸土地都是你腦海中從小到大的痕跡。”
“聽音閣,斗法閣,長輩。他們說過,宗門為家門。”
“我們這一生,只為了宗門而活。”
“你我自身不濟,貶出外門,乃是規矩,怨不得人。燕地養大了你我,栽培了你我,所以我們在南梁國為燕地挑選苗子,做我們能為燕地所做的一切。”
元牯冷聲說道:“你的信念呢?你自小生長于燕地的信念呢?”
元凌沉默不語。
元牯喝道:“你要成為燕地八千年來的第一個叛徒嗎?你要成為燕地的恥辱嗎?”
元凌似乎有些悸動,他臉色變幻不定。
“我寧愿即刻死去,以燕地弟子的身份死去。哪怕是外門弟子。”元牯說道:“你我的想法,僅僅是要落葉歸根,重回燕地,死也埋在燕地之內,力求列入內門,就算死去。也是以內門弟子的身份死去。”
“這是我的想法,也曾是你的想法。”
“若早知今日,我寧愿將你斬殺在過往,因為那時的你,心中只有燕地,可以為燕地粉身碎骨,可以帶著唯一的信念死去。”
“如今的你,縱然能夠長生不死,也不過一具行尸走肉罷了。”
元牯字字誅心。漸漸來到秦先羽身旁。
元凌默然良久,未有言語。
身后十三尊佛像,終于開始有了動靜。
元牯面色微變,低聲道:“小師叔祖,既然元凌已經叛宗,那么這里定然是一場陷阱,他們對小師叔祖到來,早有所料。必然有了布置。弟子擋住他們,您老人家先行離開……”
“離開總是要離開的。畢竟我也不想在這種地方呆太久。”秦先羽淡淡說道:“但離開前,總要把事情處理完畢,比如他也總要帶走的。”
秦先羽伸手指著元凌,聲音平淡至極。
元牯微微搖頭,低聲說道:“不可,他已有心魔。不論是被人蠱惑還是本性如此,都難以回頭了,要將他說服,迷途知返,恐怕要多費口舌。但此時緊急,此地多半有陷阱,您老人家該及早脫身才是。元凌他已經沒有了信念,我便是死于此處,也是必然要清理門戶的。”
秦先羽沉思道:“我要讓他回頭。”
元牯手掌驟然握緊,微微搖頭,說道:“元凌與弟子二人,同在南梁國百多年,親如手足,若能救他,便是拼卻弟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他并不是受了傷,無法逃離,而是心中失了信念,背叛了宗門。且不論其他,就單是他對小師叔祖動手,這項罪責呈上去,便是欺師滅祖,當誅殺之!”
秦先羽微微笑道:“你覺得不能救?”
元牯說道:“無論能不能救,但小師叔祖必須離開,您老人家的安危才是至關重要。請小師叔祖不要再有遲疑,趁著對方布局未現,快些離開,弟子在此殿后,抵擋住他們。”
秦先羽微微搖頭,按住了他,說道:“局勢沒你想象中那般糟糕。”
元牯怔了一怔。
元凌更是未曾想到這位小師叔祖如此托大,他確實早已把這位小師叔祖的來歷及大致上的道行本領,都呈獻給了那黑煙無界真佛,相信此地早有布置,可以困殺小師叔祖。
但元牯已經點明了這點,為何小師叔祖還是如此托大,不愿離開?
他畢竟只是一個年輕人罷了。
“佛門善于修持本性,也容易把控別人的本性。”秦先羽說道:“因此佛門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諸如此類導人向善的傳說,比如佛祖講經,萬千靈禽異獸聽講,去了野性,生了靈性。”
“佛門常能,使人皈依,確實有些蠱惑人心的能耐。”
“但正統佛門,大多是導人向善。”
秦先羽偏頭看向那十三尊佛像,淡淡說道:“邪教就是邪教,只懂得教人叛宗。”
當頭一尊佛像笑道:“至少我幫他想通了,不是么?”
后面一尊佛像又道:“若沒有一點念頭,又何來憑空生出許多想法?”
最中間那高達十丈,堪比三轉地仙的佛像,忽然開口道:“你怎知這不是他的本意?你怎就認為這是我的杰作?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我所蠱惑?你又該怎么救他?”
秦先羽平靜說道:“燕地自立派以來,無數萬年,期間叛宗之徒屈指可數,但凡門中弟子,俱都愿意為宗門拋卻性命。我在燕地中也是受過仙宗教導,并翻閱了無窮的典籍,除卻修道典籍之外,也見書中記載了瑣事。比如眼前,九大仙宗摸索出來的教導方式,乃是最完善,最適合的的法門,門中弟子之忠誠,無須質疑。”
他瞥了這十三尊佛像一眼,又不理會,看向元凌,說道:“我從未懷疑你對燕地的忠誠與信念。”
“八千年前,也才出過一例意外,但其中過于復雜,而你,我從來不認為,你會是燕地八千年來的第一個叛徒。”
“所以,你是被人蠱惑,而不是本意。”
“倘如只是因為這么些小事,便讓你為之叛宗,那么燕地無數萬年摸索出來的教導方式,未免也太過粗淺了。”
秦先羽看著元凌雙目,似要看透他心中深處。
良久,秦先羽往前一步。
然后這年輕道士開口低喝,聲音沉重。
“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