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仍未散去。
細雨如絲，朦朧得看不真切。
一眼望去，無盡林海，十萬大山，仿佛都被朦朧雨霧所遮掩。
雨絲落在身上，令人為之一震。
雨水本就可以傳導雷電，如今方圓數百里盡在雨霧之中，但凡生靈處在此范圍之內，只感覺雨絲觸及自身，便有麻痹之感。
天空雷云滾滾，雷聲蕩漾。
景柯的聲音，與雷音交加在一起，更添威勢。
秦先羽目光略感凝重。
這位浩然宗的三代弟子，已然是五轉地仙的修為。
仙宗之輩，非比尋常，他們的斗法經驗，見識認知，功法品階，道術手段，俱要勝于散人修道者。同輩之間，面對尋常修道之人，堪稱無敵。
中州燕地，臨州禁地，青州蜀地，三者并稱為劍仙圣地，號稱天地間攻伐第一。但其余仙宗亦是古之傳承，底蘊深厚，其實論起道法來，也有不遜色于劍仙圣地的手段，不乏威能霸道之類，但畢竟屬于少數。
可眼前這位，明顯便是少數之中。
秦先羽已非昔日懵懂無知之輩，他看得出來，這個三代弟子景柯乃是浩然宗真傳弟子，練成了乾坤正氣元雷，那是與六陽至境神雷并稱的雷法。
“傳聞浩然宗有乾坤正氣道，唯有修練此功法的弟子，才能修成乾坤正氣元雷。”
秦先羽說道：“貴宗掌教真人，似乎便是乾坤正氣道的真傳，號為乾坤正氣真人，乃是九宗掌教真人里，除卻道德仙宗掌教之外，又一位踏足道祖之境的人物。”
景柯微微笑道：“家師玄闊，正是本門掌教真人的親傳弟子。”
秦先羽目有贊賞，說道：“難怪你修得乾坤正氣道，并練成了乾坤正氣元雷。”
乾坤正氣道乃是修煉功法，而乾坤正氣元雷則是用以對敵的道法。兩者或有聯系，但并非修煉乾坤正氣道，便能修成乾坤正氣元雷。就如同燕地的弟子，修煉燕地秘傳劍道功法。卻不見得可以修成洞虛劍光。
既然此人能夠修成乾坤正氣元雷，可見也是浩然宗的出色之輩。
而如今，他是來尋秦先羽斗法的。
他的修為，比秦先羽更高一籌。
看適才乾坤正氣元雷的威能，瞬息之間。有十萬天雷，覆蓋千里，滅殺成千上萬的妖物，諸般妖禽猛獸，皆成灰燼，連同那馭獸宗的高徒俱都瞬息而亡。
秦先羽目光中不免凝重。
景柯說道：“我從你身上，也感應到些許微末的雷電氣息，盡管你沒有施展雷法，依然不免透露出來。在雷法之中，這應是雷霆威能略微超出自身掌控的現象。若我猜得不錯，你應當已修得雷法，并且造詣不低。”
雷霆氣息霸道，并不難感應，哪怕溢出分毫，都能感應得清楚。
就如同尋常人，在冬日干燥時，身上的棉衣或許都能有少許微末雷電，能夠讓頭發都吸附在上面。夜間脫衣入睡時，或許便劈啪作響。電光閃爍。
秦先羽身上的雷電氣息，其實比常人在冬日干燥時的微末雷電，都要更為細微百倍，然而在精修雷法的景柯眼里。不亞于灼灼雷火。
“燕地弟子素來自傲，認為劍道法訣攻伐第一，世上無敵，卻也修行雷霆之法，倒是初次聽聞。”景柯微微笑道：“莫非劍道功法，其實不如雷霆之力？”
秦先羽沒有開口。只是淡淡說道：“你是要見識燕地的手段，還是我六陽至境神雷？”
“六陽至境神雷？”景柯目光驟然一凝，大有驚異之色。
秦先羽揚起手來，掌心雷光灼灼。
景柯目光閃爍，道：“掌心雷？你這不是修煉而來的掌心雷？這是……傳承雷印？”
他心中略感吃驚，傳承雷印就如同天生的神通，不必修行，就能施展雷法，極為難得。不過掌心雷固然屬于仙法之列，但比之于乾坤正氣元雷，倒還有一些差距。
這時，秦先羽五指的指尖處，逐一閃現出雷光來。
“五雷正法？”景柯驚訝道：“你已經把兩種雷法凝結起來，修成六陽至境神雷？”
燕地弟子專于劍訣，即便對其余法門有所涉獵，也不應有這等高深造詣才是。修成掌心雷，修成五雷正法，已經頗為難得，然而要讓兩種雷法結合在一起，融合為一，更是艱難至極，非是雷法造詣高深者，難有所成。
一個燕地的正統劍仙，對于雷法有這等驚人造詣，著實不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其實秦先羽專于修道，燕地的劍訣也并非花費最多心力，之所以能把洞虛劍光修成如此地步，還是依靠了當初在玄庭宗登天階之時的機緣。至于雷法，能夠凝成六陽至境神雷的雛形，已是難得，要徹底凝成六陽至境神雷，難度其實不小，因而如今還未有成。
景柯誤以為他把六陽至境神雷修至大成境地，略有驚異。
實際上，秦先羽大多精力用以修道，輔修劍訣以護身對敵，至于對雷法的領悟，只因為雷是天威，對于修道有所助益，也正是因此，他修道有成，雷法也有所提升。可盡管雷法造詣不低，然而，要比之于專心修煉雷法的人物，卻還有些許差距。
這十萬天雷，覆蓋數百里的壯觀手段，秦先羽運使劍訣，或能做到，但要以雷法施展，便力有未逮。雖說雷法覆蓋千里，只是范圍廣泛，并不代表雷霆威能強弱，但卻展現了雷法的造詣。
眼前這位浩然宗的高徒，乃是五轉地仙，習練乾坤正氣元雷，正是專心修煉雷法的人物，并非秦先羽這分心涉獵之人可比。是以，秦先羽根本未有想過要以六陽至境神雷勝他，只是展現出五雷正法及掌心雷之后，收回了手掌。
原本掌心熾熱的雷印，與五指的雷光，隱約糾纏在一起，幾乎泛出青紅之色，隱隱要結成六陽至境神雷。當他把手收回之后，雷光便即消散無蹤。
然后秦先羽反手拔出劍來，說道：“既是燕地弟子，便以劍訣應對。”
景柯眉頭微皺。
六陽至境神雷，乃是極為上等的雷法，與自家苦修的乾坤正氣元雷并列。而這個善言竟然棄而不用，莫非他身上的劍訣居然要比六陽至境神雷，比乾坤正氣元雷，還更為厲害？
自身的乾坤正氣元雷，竟不如對方的劍訣？
他心中略沉，氣勢稍滯。
秦先羽感應到變化，心中略感欣喜，他展露六陽至境神雷的雛形，又轉而使用劍訣，便是要讓景柯有這般念頭，從而氣勢稍挫一些。
不過，盡管讓景柯氣勢有了挫折，但卻也并不是容易應付的。
這畢竟是仙宗的五轉地仙，并修成乾坤正氣元雷這等高深法門。
若是相較起來，此人或許只比當初蠻荒神宗那名二代長老遜色少許。畢竟那二代長老雖是六劫不朽真身，可習得的神通道法，還不比不上乾坤正氣元雷。
而秦先羽眼下比之于數日之前，還有傷在身。
當日全盛之時，斗神宗六劫不朽真身，雖然占了上風，但不免取巧，且受了重傷。事畢，秦先羽幾乎手段耗竭，而那神宗長老盡管受創，卻還有些本事。嚴格而論，是秦先羽敗了。
如今秦先羽傷勢未復，而這浩然宗弟子，則是幾乎堪比神宗長老的人物。
秦先羽心中忖道：“似乎不太妙……”
他這般想著，心頭凝重。
然后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嘿嘿笑道：“確實不太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