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頭白色蠱蟲,應是當初在他父母體內的蟲卵,后來孵化,害了性命,將尸骨血肉盡數吞食,致而成就蠱蟲。
當初開棺之后,并無尸首,秦先羽便有些猜測。而當初的蓋矣神尊精研蠱術,顯然也是有這一類猜測,因而才會命柳長空去往豐行府,開棺掘墓。
當初中了蠱毒之后,人中其毒,癥狀奇異,死后埋于地下,或許是經過尹青師徒另外的手段,才吞噬了血肉,化身蠱蟲。
觀云師父或許也是尋到了蹤跡,以自身去嘗試蠱毒,然而以他的醫術,煉丹的造詣,卻還解不了這些傳自蠻荒的蠱毒。只因為不是尹青師徒下毒,或有忽略,也或是他們已經收攏了蠱蟲,早已離開所致,導致觀云師父尸骨未成蠱蟲。
“蠱蟲啊……”
秦先羽嘆了一聲,他伸手一翻,有兩頭白色蠱蟲落在手上。
但人已化作蠱蟲,如何才得恢復?
至少他博覽群書,涉獵諸般典籍,還不曾見過。
這一群白色蠱蟲,也都兇性十足,然而這兩頭蠱蟲,竟然無意傷他。而在先天混元祖氣的感應中,隱約有些親近之態。
他有八成把握,這兩頭就是當初吞食了父母的蠱蟲。
人死不能復生!
與其說是化成蠱蟲,倒不如說是這兩頭蠱蟲吞食了他的父母。
所謂蟲毒,應是產卵于人身,隨之孵化,漸漸吞食人體,待得骨肉全消,便算成功蛻變。
他身旁的那頭野龍,也吞食過不少人畜,難道就能化作那人?
秦先羽目光陰晴不定,不知是要把這兩頭吞食了自家父母的蠱蟲滅去,還是要留下。
“此事……還要蠱道高人才能解答……”
秦先羽思忖道:“回返燕地,應當可以詢問此事。燕地之中不乏道祖,甚至是圣祖人物,或能解我心中疑惑。”
他嘆息一聲,心情低落了許多。
遙遙看去。大德圣朝已近。
他略微頓了一頓,還是越過許多熟悉的地方,直奔豐行府。
數十年過去,豐行府也大有變化。
人說數百年間,世間交替。滄海桑田。這數十年雖然沒有那等滄海桑田的變化,卻也好似換了一番新天地。
當初與秦先羽同輩歲數的,已過壯年,正步入遲暮之年。那些比秦先羽年歲較大的上一輩人,大多都已辭世,埋入塵土中,化作冢內骨,只有少數較為長壽之人,尚在世間,但大多都已年過七旬。甚至耄耋之年。
如今豐行府的州府大人,已非當初的柳珺。
州府柳珺二十年前從位置上退下,推辭掉了當朝圣上邀他搬入京城的邀請,隱于豐行府某一處,今已年過七旬,然而夫妻俱都健在,可謂長壽。后來曾有人偶然見過,驚覺他們夫婦相貌竟如當年,雖稍顯蒼老,可卻非是七旬老人該有的年輕相貌。
據傳當年柳家千金小姐。也是如此年輕貌美,隱居避世,少有出現,傳言稱是得了仙人傳授。
有人稱之為仙女。亦有人因她貌美,且未受歲月之變,又總是把玩蛇蟲之類,故而稱之為妖女,甚至杜撰了不少妖女害人之事。
但極少有人知曉,柳家如今已遷至豐縣。就在應皇山下,在原本的一座道觀之旁,建起了一座宅院。
林木幽深,空氣清凈。
柳若音仍如當年面貌,溫婉如玉,她坐在院中石椅上,手中是一只劍蝶,通體青色,好似玉質。
青玉劍蝶,乃是秦先羽送她的蠱蟲之一。
此外還有幾頭鐵嘴神鷹,雖然龐大,甚顯驚人,但她將這些神鷹自幼養大,卻也覺得十分可愛,只是前些日子又來了一群神鷹,并守護在那株樹木周邊,自己養大的幾頭神鷹,也都跟隨去了。
想起這點,她不禁略感氣惱。
因為那一群神鷹,是那個小道士派遣回來的。
可他自己卻不曾回來。
“不論怎么說……至少他還活在世上……”
柳若音輕輕嘆了聲,隨后喚道:“凝兒,你把我房中的布袋取來,小心些,內里藏得是毒蛇。”
后方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應了一句。
聽這聲音,依然是個少女。
過不多時,清凝已將布袋取來,她也是貌如當年,仍似少女模樣。
“其實本不該讓你做這些瑣事的。”
柳若音接過那布袋,輕聲道:“你跟隨我這么些年,且又已踏上修行之路,也該換個身份了。”
清凝微微搖頭,咬著唇道:“修行中人,面貌少變,青春不老,為免引起變故,咱們府上的人總是時常替換的,大約十年之間,便徹底換上新的一批人,不論這些人如何勤快靈活,如何經得使喚,如何討喜,也不能留下。總是換新人也是不好,剛開始使喚總有些笨拙,常有照顧不周的地方,既然我服侍小姐也這么多年了,又何必再換旁人?”
柳若音微微一嘆,也不點破。
其實當年那小道士追著枯達去營救凝兒,最終陷在應皇山,生死不知,凝兒還是僥幸才能逃得出來,心中不免自責內疚。直到前些年,那一群神鷹從天空飛來,帶來了那小道士的消息,才算解了愧疚。
若不是那些神鷹來得及時,恐怕到今日修煉有成,也該去闖應皇山了。
柳若音接過布袋,說道:“我自己去好了。”
凝兒不敢阻攔,只是點頭。
出了柳府,來到昔年道觀之旁。
道觀本已損毀,是后來依照原貌重建的。那株樹木還在原處,如今已有一人高,青蔥翠綠,茁壯繁盛。
許多神鷹守在周邊,每一頭都比常人更為高大,見之則懼,極為兇悍。
但這些神鷹勉強也算有些靈智,心知柳若音身份,故而不去攔她。
柳若音悠悠來到這樹木之旁,她放開布袋,指尖生風,吹動一個奇異哨子。
內中有飛天血蛇出來,一口咬在樹木之上,剎那間,毒液滲入,而飛天血蛇已是頹然無力。
接連多次,已有上百飛天血蛇失了毒液,軟軟倒地。
她收了飛天血蛇,便欲離開。
忽然,她心生感嘆,伸手按在樹上,低聲道:“當年的樹種,如今已漸漸高過人了。”
“別人夫妻,總是甜言蜜語……這么些年,我細細想著,居然只發覺,你我之間最深刻的事情,便只是種樹。”
她輕輕哼了一聲,纖柔的手掌撫著粗糙的樹木,低低地道:“待你回來,總還要你補上的。”
忽然間,她發覺身上一緊,已被人抱在懷中。
柳若音心中大驚,運使真氣,竟不能脫身。
身周有許多神鷹,縱是龍虎真人也不能逼近,如何會有人無聲無息來到身后。
正當她竭力掙扎時,便聽一個聲音悠悠道:“你想聽什么,我給你補上……”
她身子忽然軟了下來。
淚水止不住落下,宛如梨花帶雨。
“娘子,我回來了。”
秦先羽嘆了一聲,滿懷愧疚。
新年新氣象,來些喜慶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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