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天色黯淡,令人昏昏沉沉。
夕陽斜斜照射在樹上,映襯著一片金光。
“這就是當年隨道劍而來的樹種?”
他渾身罩在黑袍之中,他抬起頭,目光微凝,低語道:“前些年用它養出了一個蓋矣,最終被那小道士所滅,陰差陽錯落在這小道士手中,似乎真的被他看出了什么玄妙的地方?”
這般想罷,搖了搖頭,似是然后露出幾許笑意。
“小道士,你去殺我,卻也未曾想過,我會來到這里罷?”
黑袍下的笑音,顯得森然冰冷。
“秦府的秦夫人,大德圣朝最為神秘的女子,世人相傳,此女雍容華貴,高不可攀,宛如神話之中記載的仙妃王后。”
他笑音稍顯尖利,桀桀作響,“雖說傳言未必屬實,但你這小道士的人,倒是讓我興奮……據說還有個女兒……”
他微微閉目,然后手中微微朝上一拉,仿佛扯下了什么東西。
天穹漸漸變色,逐漸暗淡,然后一片陰影。
云霞流散,天穹扭曲。
一個巨大陰影,籠罩住方圓百里,把大道之樹罩在其中。
“乾坤隔絕!”
他淡淡說了一聲,赫然便將方圓百里,盡數籠罩其中。U88`
而籠罩這方圓百里的,乃是一個龜殼。
龜殼巨大,內中血肉俱無,只余一個空殼,豎著落下,將大道之樹所在,籠罩其中,困在龜殼之內。
“隔絕此方天地,看你如何感應得到……”
王舒克伸手一抹,將頭上的黑帽往下掃落,露出一個森綠色的腦袋,頭頂生角,好似指頭粗細。長僅兩寸,側旁還如枝椏延伸般,生出半寸龍角。
他鱗甲細密,雙眸狹長。時而探出一條尖利舌頭,仿佛蛇舌。手上動了動,只見五指細長,末梢尖細,上面有著細密鱗甲。顯得極為慘白。
“你不要找我麻煩,我也就忍了這口氣……日后待你有虛弱之時,再送你上路……”
“可你怎么非要尋我?”
“何以讓人……唔……讓妖……如此為難?”
他嘆了一聲,然后往前邁去。
大道之樹,簌簌搖動,仿佛抗拒。
王舒克目光微凝,說道:“幾乎自稱一界?難道這樹種的用處,其實是這樣?”
盡管驚訝,但他著實不把這生長才僅幾年的大道之樹放在眼中。
于是他伸手一按,仿佛按碎了大片瓷器。虛空遍布裂紋。
就在這時,一聲長鳴,萬分嘹亮。
長鳴聽似一聲,實有數百聲。
金翅大神鷹乃是妖仙之類,鳴嘯之音合并起來,就如搖動蒼穹,令人心悸驚駭。
王舒克嘿然笑了聲,不去理會,但見他把手一揮,狂風舞動。
所謂樹大招風。越是大樹,承受得便是越重,這狂風一起,樹冠搖曳。那大道之樹仿佛也都難穩。
許多金翅大神鷹意欲撲下,竟然都被這狂風卷了回去。
狂風之中,倏地一道金光而來。
正是諸多金翅大神鷹,無法近前,于是合并起來,化作一道金光。
這金光足有八轉地仙施展洞虛劍光的威勢。能夠傷及九轉地仙。
龍龜奪舍王舒克,如今尚未重返巔峰,自是難以抵擋,但他依然不懼,伸手一招,手上就多了一物。
此物乃是龜甲上面的一塊。
龜甲天生紋路,號稱天書,分作許多塊,這便是其中一塊。
龜甲天生防御較高,何況乃是龍龜,并是當年巔峰之時的軀體。
縱然這金翅大神鷹所化的金光,足以傷及九轉地仙,但面對善于防御的龜甲,竟是無法穿透。
“區區幾頭小鳥……”
王舒克嗤笑出聲,然而又是一聲低吟。
一頭蠱蟲懸在半空,停在眼前十丈外。
這蠱蟲僅巴掌大小,底色嫩白,帶著藍色斑紋,頭頂一雙觸須,背上已有九對通透薄翅,正微微搖動。它雙眸如霧鏡,朦朧之中,倒映著王舒克的身影。
“蠱蟲……”
王舒克說道:“我認得,你是最粗淺的一類蠱蟲,又被先天混元祖氣養成,產生異變。正因為你是最粗淺,最原本的蠱蟲,所以能夠轉化出許多蠱蟲特有的本領,因而又是祖蟲。當年那個殺了小道士父母的蠱道小輩,就是為了得到祖蟲的培育之法……”
他雙眸閃過異光,寒聲道:“但你知不知道……蟲豸鱗甲之類,乃是以龍族為長……而我是龍龜啊……”
他往前邁了一步,強行闖入大道之樹的樹冠之下,立時便覺得陷入泥沼之中。
但秦先羽本人不在,他便無須忌憚,露出幾許獰笑,便朝著雪蠶蠱而去。
雪蠶蠱懸在當空,背上薄翅搖動,全無懼色,那朦朧如水霧般的眸子,忽然閃過一縷嘲諷。
王舒克一爪擒了過去。
面上的獰笑,幾近瘋狂。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意,便僵在了那里。
“我等你許久了。”
雪蠶蠱身后,樹木枝椏垂落,樹葉茂密,然而,此刻便有人撥開了樹葉,徐徐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年輕道士。
王舒克呼吸陡然一滯。
“不可能……此刻你還在八犬閣那里……我在那里設下了一些手段,如今還感應得到……”
王舒克厲聲喝道:“我隔絕了這方天地,此乃我天賦神通,你不該知曉的。”
秦先羽緩緩說道:“既然來到這里,就沒有什么是我所不能知曉的。”
王舒克那狹長的眸子稍微凝起,看了片刻,忽然說道:“化身。”
秦先羽背負雙手,說道:“一氣化三清之術,你應當知曉的。”
王舒克說道:“就是你本體來此,也未必勝得過我,區區一具化身,未免太狂妄自大。”
“我在這里有三具化身,但我也不欺你,不會一擁而上,只是一個一個來。”秦先羽頓了一頓,然后繼續說道:“只是,我并不認為,你能勝過我眼下這一具化身。”
王舒克頓了一頓,問道:“你真要殺我?”
秦先羽點了點頭,認真說道:“是的。”
“我不能殺你,下手必然有所顧忌。但你要殺我,下手必然無所顧忌。哪怕我本領勝過了你,但有此限制,也必敗無疑。”
王舒克說到這里,默然片刻,然后看著秦先羽的雙眼,道:“這不公平。”
秦先羽問道:“世上何來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