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費了很大的功夫做了一個表格,將各地保甲匯總來的信息進行了統計分類,并將各縣各鎮各村保甲匯總信息數量標記在了巨幅地圖上,一目了然。
這個巨幅地圖也是朱平安親手畫的,費了數天時間,精確到了各村。
第一幅地圖畫出來后,朱平安又讓書吏臨摹了數份備用,現在書房里掛著的這一幅地圖就是臨摹本。
各地保甲舉報的具體信息,朱平安已經隱去了舉報人信息,將其逐一安排到相應的府、縣官府,由他們視情況進行核實、處置,決不可姑息養奸。
為了防止地方官府敷衍了事,朱平安令他們將核實、處置情況逐一回復。
地圖標記好后,朱平安搬了一個椅子坐在了地圖前,仔細的研究了起來。
研究地圖研究了好長時間后,朱平安起身,從袖子里摸出一根炭筆,伸手在地圖上淺淺勾出了三十三處位置,又著重標注了其中六處位置。
朱平安勾出的三十三處位置都是可疑之地,這三十三個地方都是零報告。
每個地方境內都有好幾十個保甲,可是一起舉報信息都沒有,其他地方都是動輒數十上百條,這三十三各地方沒有上報任何信息,一個也沒有,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們連一個信息都沒有上報,要么是十戶門牌保甲法貫徹不力,要么就是這些個地方有什么說不出道不明的問題。
十戶門牌保甲法貫徹了這么長時間,為了自保,各地百姓舉報越來越多。
這些個地方竟然連一個都沒有,太不正常了。
朱平安之所以從中著重標出來的六個地方,則是除了上述零報告外,這六個地方還被臨近地方保甲舉報過,舉報的信息或多或少,或有形跡可疑之人進入,或是傳聞有人私通倭寇,或有人沒來由的乍富等等等等。
這六個地方,其中有兩個位置在浙北,四個位置在浙江南部沿海。
浙北的兩個位置,一個是斗牛浦,距離王江涇不算遠,在王江涇西北,大約二十余里;還有一個是富春灣,位于嘉興城東北八十余里的位置。
浙南的四個分別位是鎮海的達海灣、北倉的寶豐村、奉化的南王村和北崇村。
斗牛浦和富春灣都處在即將展開的王江涇之戰附近,尤其是斗牛浦距離王江涇太近了。
這么關鍵的位置,有一點懷疑都得高度重視。
浙南的四個地方,距離舟山瀝港很近,都處于汪直倭寇的勢力范圍內。
朱平安甚至懷疑這六個地方有集體通倭的嫌疑。
要調查但不能打草驚蛇。
朱平安令人暗中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盯著這些村子,看看有沒有發現。
連續盯了三日,所有盯梢的人都回復說這些個村子都沒有異常之處。
這些個村子都是正常的作息生活,與其他村子一樣,也不封閉,跟其他村子正常交往。
串門的,走親戚的,游街串巷的,放羊喂牛的,上田的,做工的,也都正常無疑。
朱平安匯總了盯梢信息,放在桌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確實很正常。
但,這就不正常了。
或許是時間太短,或許是不夠深入,朱平安一邊令人繼續盯著,一邊思索如何進一步調查。
為了進一步調查這些個村子的情況,朱平安特意從浙軍中找了一個曾經做過貨郎的士卒,令其重操老本行,游街串巷,一路從浙北到浙南,路過這些個村子。
貨郎可不是一般人能扮演的,在古代,貨郎可不僅僅是手持串鼓賣針頭線腦、日用百貨,還兼著送信、代筆、算命、郎中等多職,還要多才多藝。
要口才好,還要會唱吆喝,甚至賣不同的東西要配不同的吆喝曲。
如果會雜耍雜技那就更好了。
斗牛浦,日上三竿,一個挑著兩個擔子,擔子上插滿了吸引小孩的竹蜻蜓、木刀等玩具的貨郎,一晃一晃的走來了。
貨郎一邊手搖雙面鼓,一邊吆喝著小曲,“雜色帶子花紅線,博山琉璃簪。還有那,桃花宮粉胭脂片,軟翠花冠。紅綠梭布,杭州絨纂,瑪瑙小耳圈。有的是,木梳墨篦,白銅頂指,上鞋錐子,時樣高底梅花瓣,并州柳葉剪”
貨郎進了浦口,那叫一個能說會道,碰到任何一個人都能給他推銷一番。
“大姐大嬸大老姨,今兒不用恁趕集,胭脂、簪子,上鞋錐子,要啥有啥。”
“大哥大叔大老爺,往這走,往這瞧,我這藥粉真奇妙,白天吃了渾身勁,晚上吃了勁渾身。”
“小朋友別著急,我這有吃哩有玩哩”
貨郎能說會道,放下擔子,頓時就成了村子里的中心,不少人過來圍觀,哪怕不買東西,也看個熱鬧,幾個性急的兒童用力的拽著大人,指著貨擔上的東西,哭著鬧著要買,惹得脾氣急的大人拎著一頓胖揍。
頓時愈發熱鬧。
貨郎一邊在那售賣東西,一邊不著痕跡的觀察每一個人,每一處地方。
“大娘,口渴了,能進家里討一碗水喝不。”
賣的差不多的時候,貨郎還借口口渴,去一個老大娘家討了一碗水喝,喝完水后為了表示感謝,貨郎送給老大娘一根針,借機聊了一會的家常。
在貨郎游街串巷的時候,一個信使帶著張經張總督的命令抵達了浙江巡撫衙門,拜見朱平安。
“總督有令,為了保障狼兵、槍兵等客兵軍需,令浙江從谷倉調糧一萬石,從鹽倉調食鹽五百石至嘉興交解,十日內押解抵達,不得有誤,違令者以軍法從事。”
信使單膝跪地,雙手上舉,將一封漆函交給了朱平安,簡明扼要的道明命令。
朱平安仔細閱了一遍,內容跟信使所言一致,要求調糧草食鹽入嘉興城交解。
張總督不是已經籌集了很多糧草了嗎,怎么還要從各地調糧草入嘉興,還要的這么急
朱平安怔了數秒,繼而眼睛一挑,了然,張總督終于要動手了。
王江涇要開始了。
“請回復總督大人,浙江十日內必押解一萬石糧草、五百石食鹽入嘉興。”
朱平安拱手對信使道。
“諾。小的還有差事在身,這便告辭了。”信使得到答復后,抱拳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