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最后一個禮拜。
下一場久違的大雨,瓢潑大雨。
這雨,洗凈鉛華和滿身的風塵,夏末的早風,輕輕從湖面上吹過,打落在葉片上的雨滴。
雨后的白湖灣,朦朦朧朧的被一層淡淡的薄霧籠罩著,像是云騰,又像是霧海,翻滾著涌向月半彎,在還未建成的城市上空凝成雨露,落成水滴。
白湖的湖水很清,清澈得像是一汪碧波,真正的碧波,只有水的透徹和清明,水花飛濺,隨處可見的水鳥成雙結對在湖面上梳理羽翼,遠處天邊一聲驚雷便撲騰著翅膀劃過湖面,劃出一道道淺淺的波紋,蕩漾著散開,慢慢地水波就已經消融在湖面,沒有一絲痕跡。
就像鳥兒在天空飛過,卻見不到飛鳥的蹤跡。
白鶴村。
不,是記憶中的白鶴村,裊裊炊煙,三五十戶人家,垂髫總角追逐相樂,十五的姑娘,臉紅得像蘋果,我一手牽一個
“啪!”
一聲脆響,突然把張晨從美夢中驚醒了。
院子里,從竹躺椅上睜開眼,看著眼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瞪著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白皙粉嫩的小臉上涂滿了白色爽膚粉的小張揚。
張晨又懵了④長④風④文④學,ww→w.cf∷wx.n♀et!
“小祖宗,你怎么又拿這東西出來玩,給我扔掉!”
小女娃搖了搖頭!
“你扔不扔?”
還是搖頭!
“真的不扔?”
“不扔!”
小女娃奶聲奶氣的回答了一句,糯糯的聲音,張晨很是疑惑老張家怎么就生了這么個小祖宗。長得漂亮可愛萌不是你的錯,但是你也不要拿我開玩笑啊。
“那今天晚上不給你講故事。”
“啪!”
兩只肉呼呼的小手動作無比麻利。等張晨看到的時候,早就掉了一個蓋子的爽膚粉圓盒子已經在地上滾滾滾。滾到墻角下去了,真是難得它滾這么遠,只是拉出的那條白色粉狀的線條怎么就這么刺眼呢。
“過來,哥哥給你擦臉!”
小女娃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張晨萌呆呆的模樣,嘴巴嘟在一起不說話也不挪動步子,肉呼呼的小手藏在背后。
四歲的小張揚已經有了一張很厲害的嘴巴,就是張晨都不輕易招惹這個小祖宗,反倒是時不時就捉弄她。
老人都說小妹妹和哥哥都是前生就有了緣分。這輩子才生在一家繼續鬧騰,只不過怎么看張晨都覺得這小東西就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
“你看你臉上,跟個花臉貓似得,家里的小花都比你漂亮,你過不過來?”
“不過來,媽媽說你又騙我!”
“我騙你?我騙你有糖吃嘛?”
“有。昨天晚上外婆(我,吐字不清晰)看到你偷偷在我口袋里拿糖吃了!”
果然。
張晨已經對這個小祖宗無語了,這還是哪一年的事情,竟然還是昨晚。
“花臉貓!花臉貓!”
故事的結局就是這樣。沒辦法只好做鬼臉,小胖妞撒腿就往屋子里跑,張晨迅雷不及掩耳地捂上耳朵,不到十秒鐘。屋子里果然就傳來老娘劉愛萍的嘮叨。
這一幕,明日繼續上演。
可憐天下父母心,生了個大的還要操心小的。操心小的也就罷了,還要大小一起操心。問題是,這是張晨的錯么!!
雨后的白湖灣的確很美。
浮云朵朵。九月本就是一個美好的時節,午后的天空,雨后碧藍,澄澈得像是畫布上的油畫,孤雁不成雙,颯颯的夏末的風,迎面吹過來都是滿滿的秋味。
起身站立。
靜靜地走出院子看著遠處湖水與天交接的天際處,那里是長江的江堤,張晨曾經乘船到過與此對接的湖岸,雖然看不見任何線條,但是在那里。
便是長江,一湖一岸相隔。
江水滾滾東流,五年前,有誰能夠想到今天,在長江的江畔,當年的小村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高樓林立,筆直的道路縱橫交錯,綠樹成蔭,花園遍地,現代化的農業種植實驗基地一望無際,漫無邊際的是一片連成一片的簇新的住宅樓小區。
這里是白鶴村,曾經的白鶴村,這里也是白鶴經濟特區,未來的長江江畔的又一顆明珠。
幾天前,張大老板就已經從區里拿到了中央發來的國慶典禮觀禮的邀請函,原本張晨以為是讓自家老頭子去的,但是沒想到不僅僅自己被邀請了,而且還是被“盛情”邀請。
屬于他的那張有那位老人家親自簽名落款的請柬,區里胡德平可是羨慕老長時間了,這可是好東西,珍藏個十年五十年的,老值錢了。
只是他們是否都明白,這張請柬的背后,又有著多深的涵義和玄機?
是鼓勵?
還是什么?
這是一個值得張晨深思的問題,以這位老人家的智慧,在日理萬機之余,豈會輕易寫出這樣一份毫無作用的請假,如果僅僅是為了讓張晨去參加慶典,大可不必如此。
離九月結束還有五天半的時間。
由于時間的安排并不一致,所以老張家父子已經先于于冰和胡德平前往首都了。
99年的首都。
夏末還沒走完,天空就陰霾陰霾的,不知道是因為來時選的時間不好還是因為天氣太差,總而言之跟張晨印象中的首都要差許多。
雖然不至于臟亂差,但是總也跟印象中的那座城市對不上號來。
“這就是首都?”
老頭子張文林也咋呼著問了一句。
“應該是吧!”
“也不咋地啊!”
張晨翻了翻白眼。
這一對極品的父子,真不知道首都人聽到這段堪稱極品的對話會不會上來罵人。
但是不管如何,眼前的首都的確跟張晨想象中差距略大。灰暗的天空,略顯陰霾。很遲暮的感覺,陰沉得有些可怕。
雖然還沒到霓虹燈璀璨的時間。但是出了車站,乘坐出租車一路穿過建國門大街,駛往東長安路首都飯店的路上,張晨還是找回了一些印象,雖然依稀模糊,但是總算是沒有完全變樣。
“爸,那后面就是王府井大街,回頭我帶你來逛逛!”
張晨一個不注意就說漏了嘴。
果然,開車的師傅也聽到了。
“哎。同志,你家娃兒記性不錯啊,以前來過首都?”
張文林一陣愕然,自家兒子來沒來過首都他還不清楚么,兩眼瞪著他就等個解釋。
“這有什么稀奇的,前一陣子開學學校發了本地圖冊,上面就有首都市區的詳細地圖,我看過自然知道。”
撒了個不大不小的謊,張文林也就當真了。
從首都車站到首都飯店。攏共就那么三兩里地的路程,不到一會兒就到了飯店前面。
下車的時候外面已經是燈紅璀璨了。
作為極有可能是首都最為知名的五星級高檔飯店,首都飯店的確具有很震撼人心的外觀,由于這時候正好在進行擴建。張晨已經看到有一部分位置好像已經封閉了,不過即使如此,這座建筑仍然不失大氣。
踩上臺階進了酒店的大堂。說是富麗堂皇也不為過,張晨也沒少住過豪華的五星級酒店。但是跟首都飯店一比,的確還是差了一些味道。這里畢竟是關乎共和國的形象和榮譽,無論是外觀還是布局都與一般的私營飯店有著一定的差異。
不說張晨了,老張家老頭子早就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盯著大堂里到處看,完全就是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樣子,唯一的區別就是鄉下老太太可能看著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老張倒好,直接盯著看得眼都不眨,來來往往的人徑直被他忽略了。
張晨也不以為意,第一次來總是有那么幾分新鮮感,但是看在旁人眼里可就不是這個味道了。
老張家父子倆的打扮都很一般,不出格,不算好也不算壞,當然這是放在飯店外面,在大堂里那肯定是最low的一對,來來往往的客人已經有人露出了一副自認為很收斂但是已經令張晨側目的目光了。
“兩位先生,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嗎?”
首都飯店的服務員畢竟還是沒落了飯店的面子,倒也不是名不副實,微笑態度眼神神情都很到位,看不出一絲異樣。
順著服務員指的方向到了前臺,剛剛跟著父子倆進來的幾位客人正好也跟在兩人后面來辦理入住手續,站定不到一分鐘,又有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涌到了右側。
柜臺前面的服務員就這么把老張家父子倆晾在那里。
左側的那幾位看到父子倆走過來,眼里閃過一絲令人極為厭惡的目光,張晨也不以為意,這世界上總有那么些人自以為高人一等,事實上他并不知道其實自己才是最可悲的一群人。
所以在服務員將兩側所有的人都辦理好入住手續,而不是按照先來后到的順序之后,張晨的心仍然很平靜,至少臉上的表情是這樣。
先前辦理手續的那幾個人顯然還有些什么事情需要跟服務臺交涉,后面跟上來的人卻已經先一步上去辦理入住手續了,而此時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分鐘的時間,張晨的臉色已經開始有些不好看了。
“服務員,你們這里有沒有先來后到的手續?”
“先生,麻煩您等一下,我們下一個就給您辦理!”
一巴掌拍在大理石板上,不得不說,質量還不錯,至少拍出來的聲音很響亮,兩側正在辦理手續的服務員和客人都看了過來,張晨這才發現原來右側那一群嘰里呱啦地講了老半天的還不是中國人。
“到哪里都是先來后到,今天你必須給我先辦理!”
“我說你橫什么橫,這里首都,以為是你們窮鄉下啊!”
“就是,一點素質都沒有!”
“看他那打扮,一看就知道是鄉巴佬!”
左側那一群人不說還好,一說父子倆的火氣就上來,張家父子倆都是眼里容不得沙的性格,如果不說什么還好,話一說出口惹禍就是必然的。
“你說什么?”
“我說你是鄉巴佬,咋么著?在這里還想打人啊!”
你還別說,如果不是看在這是首都飯店的份上老子還就是想打你丫的。
拉住自家老頭子,張晨把背包往柜臺上一放,就那么橫在那里,掏弄了半天才掏弄出那個大紅色的信封。
其實不用拆開,柜臺后面的服務員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首都飯店的前臺啥沒有見過,尤其是五十周年國慶慶典即將到來的的時候,這大紅色的玩意兒他們早就見過樣品了。
所以張晨一掏出來幾個人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事實上,他們剛才的確有幾分輕視的意思,這是難以避免的,雖然沒有表現出來。
只是現在,似乎事情有些不好處理了,按照張晨一貫的性格,這事不給個解釋恐怕是揭不過去的。
雖然有一句話叫宰相肚里能撐船,但是這肚子里能撐船的宰相可不是什么船都要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