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徐晶蕾最初對劇本的理解,翠平是一個土掉渣的女人,初次來到大城市,背負著一個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的任務,抽煙袋渾身都是那種山里人的氣息。
昨晚一夜,讓老徐對這個角色有了新的認識,就算翠平什么都不懂,至少她是一個擁有著堅定信仰的戰士,就算最初后方并沒有對余則成如何的重視,也絕不會因為意外就讓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翠平這么來,任務可以不知道,習慣可以不改,資料可以僅僅是背熟,但在她出發前,一定會讓她銘記一個事實,那就是聽從命令,按照劇本中翠平的尿性,絕不是一個聽令的人。
可以不在意余則成,可以暫時當他是一枚閑棋子,但跟他接頭的卻是我們最忠誠的戰士,就算是為了秋掌柜,翠平來之前,哪怕性子再頑劣,再有個性,能夠直接領導她的人,都不可能只是簡單說一句你要服從命令,在這一點上,她要跟楊以辰就這個角色探討一下,她也承認,那樣的翠平更能夠制造沖突的畫面,但真要在前期以那樣的方式演繹嗎?她希望可以更溫和一些,余則成去找秋掌柜要求換掉翠平的橋段全部可以保留也不耽擱。
翠平,不是在瑣事上跟余則成口角之爭的鄉下山里女人,就算想要爭吵,她也會忍,她只是不能理解余則成做的工作,最初是對他這個人有警惕和意見,進而是對他工作的性質有抗拒,翠平更喜歡直來直往的戰斗,這樣藏貓貓的方式她不喜歡,所以才會和余則成發生矛盾,但這矛盾的方式,可不可以更內斂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老徐就找到了楊以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希望翠平最初和余則成的矛盾。體現在理念上,而不是單純對于錯的拌嘴。
楊以辰其實在改編劇本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他只有一句話:“那樣,更加考驗你。你會受累。”
徐晶蕾輕輕的撩了撩頭發,一股專屬于她的清麗知性美從這一個小小的動作釋放出來:“只要劇組不怕浪費,我沒問題。”
楊以辰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眉頭微皺,老徐也瞬間察覺到了。馬上擺手:“給我一上午的時間,你去拍別的場景,下午,我給你一個翠平,一個土掉渣的翠平。”
翠平該是什么樣?
楊以辰的腦海中也沒有一個準確的形象定位,他對原版本中那位所謂大嘴美女的演繹,充斥著抗拒,就覺得那個演員是整部戲最大的偏差,完全無法融入到劇情之中,他根本就不考慮那種表演方式。遂在翠平的扮演者選擇上,才只在幾位成名的一線女星中去尋求。
雙冰外加趙微,上來就被他PSAA掉了,國際章如今再也沒有成名時那部戲的狀態,剩下他覺得合適的當屬是周迅,那是一個非科班出身卻能讓全身都是戲的演員,沒能成功首先是檔期問題,其次是兩人之間的比例,迅哥兒實在是太小只了,到不光是身高的問題。她整個人在楊以辰身邊,在同一個畫面內,差距太大。
拍攝電視劇,再精致也不可能有電影那種拍攝手法。這又是兩人大幅度的對手戲,都是在同一個屋檐下,體型的對比要靠鏡頭來找難度太大,很有可能就顧此失彼,最后,楊以辰只能將目標鎖定在老徐的身上。他一直就覺得老徐雖說后來在導演的位置上成功了,但她演員的功力絕對沒有完全被挖掘出來,讓她來飾演翠平,有一定風險,楊以辰之前就想好了,真要不行,冒著得罪她也要換掉,大不了給她投資拍電影抹掉兩人之間的惡感。
當導演,又是自己做編劇,內心還有著很高的要求,自然而然會有無數的事情需要你來操心,逃不開躲不掉,除非你覺得一部普通的作品能夠滿足。
上午拍了一些邊角余料的畫面,楊以辰沒敢松懈,親自跟著去拍,中午吃飯的時候,小鋼炮來了,接下來將會抽時間拍攝他的戲份,陳到明和王志紋也準備好了,先準備看看張涵予一夜之后的轉變,再看看老徐這位翠平的表現,拍攝的路線都已經弄好了,就在附近的土路,路上的羊湯館也安排在了有建筑的鎮邊上,畫面上不至于那么突兀。
時間快到了,徐晶蕾從房間中出來了,帶著補丁的肥大褲子,下擺塞進襪子內,一雙布鞋滿是灰漬,襪子上也沾染了不少,一件紅衫衣,新中透著一股子穿在身上的別扭,頭發扎起來,素面朝天,什么雙冰四旦的一線女星形象,扔一邊去,手拎著一個煙袋鍋,這些造型方面的設計大家基本都猜得到,換了看似很新卻明顯別扭的衣服,大家能猜到,一個妻子要去見丈夫,不管是啥樣的妻子,都不可能不換一件新衣裳,平日里在山里干農活當然穿得不習慣,這一點小的改變,很棒,也符合翠平這個人物的設定,這一點可以不是她想出來的,送一名戰士到隱秘戰線去作戰,時間再倉促,這基本的東西也都想得到。
大家看到的驚喜是老徐整個人的狀態,走路的姿勢,大踩四方世界,那神情,尤其是那眼神,茫然的看著外界的一切充滿好奇之余又帶著幾分不屑,我在山里挺好的,我挺滿足那樣的生活,在那里也能打敵人,并且我們戰斗的很像樣子,出來兩眼一抹黑,不知道怎么弄了。
“來。”
好演員碰到好演員,碰到展現彼此火候的戲份,就像是一個美食家遇到了一道從未吃過的美味佳肴,垂涎三尺,就想要馬上品嘗到那道美味佳肴,整個人的味蕾已經開始無法被控制。
楊以辰是迫不及待要開拍,接翠平的地點就在街區之外,都是被保護起來的拍攝區域,換個角度鏡頭就不會拍攝到街區和小鎮,只能看到弄天地和山林,但又不會拍不到地面路,接妻子的地點可以是相對荒涼的地方但絕不可能是偏僻的地點。
原版本所有限于投資的簡陋之處,在楊以辰的手上全部都要補齊,不僅要達到標準符合邏輯和當時的情況,甚至還要更加的精益求精。
僅僅是一場戲,楊以辰不惜動用了數十名的群眾演員,在交通要道,怎么可能就只有一輛驢車等候在那里,怎么可能沒有別的行人。
楊以辰和張涵予單獨的戲份并沒有拍攝,上來直接就是到地點停車后接翠平的戲份,這也多少有點刺激張涵予的意思,直接給你來更高難度的戲份,別想著從簡單過渡了,你這些年的厚積薄發,那就讓你發在這部戲上吧,不給你繼續徘徊的機會了。
余則成下車后,再確認誰是自己要找的人,只停了一輛車他也不敢確信,偏偏那女人還枕著包裹睡覺,看不到全臉也難以第一時間辨認是不是自己的‘妻子’,旁邊蹲著的年輕人眼中是茫然,余則成不敢讓馬奎看到這一幕,沒有時間給他去多想,先一步擋住馬奎看向年輕人的視線,喊了那個信中所言將會送翠平到這里的族中晚輩小名,對方瞬間反應過來,站起身慌忙喊了一聲,余則成暗自長出了一口氣,這從下車到喊人不到一分鐘,卻是生死關,一旦被馬奎看出一點破綻,馬上就會順藤摸瓜的進行調查。
做這個工作,先天本能就是懷疑一切,哪怕你先天不具備這個能力,后天也給你培養出來,不管是誰,哪怕是親密無間的戰友,骨子里都會對你保留一分懷疑,觀察發生在你身上一些不合理的事情,更何況這余則成和馬奎始終就在互相試探對方的底,一絲一毫的錯誤都不能有。
哈喇子躺在了包裹上,半邊臉睡得有了壓出來的痕跡,翠平睜開眼睛滿是茫然,余則成突然有點明白了,這派來的人很厲害啊,知道用睡覺乍醒的方式來掩蓋面對陌生人的茫然求證,心里不自覺的穩了穩,有這樣的幫手,該不愁自己的安全。
結果不到半分鐘,他這想法碎裂,徹底的七零八碎,他用的是高端人才之間的對話方式,瞪了翠平一樣,帶著那么點對糟糠之妻的不耐煩,抬手就像是召喚寵物一樣,側著身子,微微皺著眉頭:“快點下來吧,走了,這外面風多大,在外面睡什么,回家去睡……”
他以為對方會配合自己,造就一個強勢的余則成大男人形象,以后她就可以少接觸人,盡可能呆在家里就不會出意外,有什么質疑,已經是體面人物的余則成一句擔心她丟人,露出那么點不耐煩,同時也就順理成章跟穆晚秋那邊聯系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新派洋學生多好,漂亮會打扮有吸引力,山里的鄉下女人自然不討喜,過個十天半月,讓人看出兩人之間的距離,打發走也就顯得順理成章,至少在吳敬中這里,他是會希望看到這類畫面,馬奎和陸橋山那里,會覺得自己有點小把柄落在他們手中更加不防備,對糟糠之妻不夠好在上峰眼里,可是揉不得的沙子,有著這樣缺點的人,自然構不成威脅。
余則成想得很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