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掌柜,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糊涂呀?”這個時候,小丁小聲道:“行里的水深,你也是老行家了,難道就沒有聽說過一些……情況?”
祁象心中一動,立即有幾分明白:“你的意思是……讓我弄個鑒定書?”
“對啊。”小丁連連點頭:“隨便搞幾條評定的術語,確認東西是真的,這應該很簡單吧,也不費什么事……”
“不干。”祁象直接翻白眼:“這不是弄虛作假嗎,我是有原則的人……”
“祁掌柜,瞧您說的,誰沒原則啊。”小丁輕嘆了一下,訴苦道:“只不過,大家出來混,也無非是養家糊口而已。”
“我知道您才大賺了一筆,估計也看不上掌眼這點酬勞了。之所以過來這一趟,主是要給我面子,這讓我感激不盡……”
小丁動情道:“可是祁掌柜,您是外地人。哪怕不辦這事,大不了拍拍屁股,直接返回金陵就好,朱少也奈何不了你。”
“但是我不同啊,還要在這地方混下去,萬萬不敢得罪有錢有權的人。”
小丁深深無奈道:“在權勢人家眼中,我這樣的小人物,根本不夠看的,隨便可以拿捏。哪天真的被人沉到湖底,恐怕除了家人憂急如火,也不見得會冒出什么水花。”
小丁說得可憐,祁象卻也知道,這其中半真半假。
真的是,如果朱喬這樣的人,存心對付他這樣的小人物,根本不費什么力氣。假的是,朱喬再驕縱,也不可能為了區區小事,而大動干戈。
朱家有的是錢,就算小丁清高,不愿意做這事,肯定有大把的人爭著搶著來干。
也就是說,現在不是朱喬在求人,而是給小丁一個效力、抱大腿的機會……
社會就是這么現實,財可通神,有錢真好!
祁象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對于小丁的哀求,根本沒有什么觸動。主要是他演戲太渣了,揉了半天眼睛,居然連一滴淚水都沒有,差評!
祁象心中腹誹之時,忽然之間就聽見屏風外面傳來了陣陣喧嘩聲。緊接著一個故作粗獷,細聽卻有幾分綿軟的聲音,直接響徹了大廳。
“小朱,出來接客了……”
這聲音余聲悠長,透出幾分戲謔、得意、張揚的意味。
“不好!”
聽到這聲音,小丁似乎想到了什么,臉色驟然一變,然后飛快卷起了桌面上的空白畫卷,再匆匆忙忙扯著祁象走到了角落之中。
“怎么了?”祁象有些莫名其妙。
“噓!”
小丁探頭探腦,低聲道:“禍事來了!”
祁象愣了一愣,不解其意。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其中的緣故了。
片刻之后,一行人繞過了屏風,出現在奢華的客廳之中。為首的人,那是一個身材不高,不算胖,就是肉比較多,蓄著淡淡山羊胡須的青年。
青年來到這里,仿佛出入無人之境,大搖大擺,一點也不客氣。
在青年的旁邊,卻是幾個保安守衛,他們一臉無奈的表情,好像要把他阻攔下來,卻又不敢動手,畏畏縮縮……
祁象有些驚訝,低聲問道:“他是什么來頭?”
“大朱,朱申!”小丁嘴唇不動,聲音卻冒了出來:“和朱少是死對頭,兩個人勢如水火,相互看對方不順眼。有兩個人同時在場的地方,簡直就相當于彗星撞地球,要爆炸……”
“反正你聽我的,一會兒大家裝聾作啞,有多遠走多遠,千萬不要靠近。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小丁鄭重其事的警告,又扯著祁象走開幾步。
就在這時,朱喬也聽到了動靜,奇怪的走了出來。一看見朱申,他的臉孔頓時一沉,陰森森的發黑:“是你……來我家干嘛?”
“你家又不是古代的皇宮大內,我憑什么不能來。”朱申笑容可掬,淡淡的胡須,一抖一抖的,充滿了不懷好意的神色。
“小朱啊,聽人說,你最近得了件寶貝,我特意來欣賞欣賞。”
朱申笑瞇瞇道:“我還特意帶來了禮物,正經八百的拜訪,我們兩家好歹也是世交,你該不會趕我走吧?”
兩人同樣是姓朱,哪怕不是同宗同族,但是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
同姓,又同為富豪階層的一員,再加上生意場上,又不是直接的競爭關系。那么兩個朱家之間,肯定時常走動、聯系。
所以朱申所說的世交,絕對沒有半點虛假。
但是讓人奇怪的是,兩家人明明交情不淺,可是朱申與朱喬兩人,卻仿佛前世有冤似的,從小就開始斗來斗去,斗了十幾年都不見消停。
當然,所謂的爭斗,多數是意氣之爭,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危害。兩家人也懶得管他們了,任由他們玩鬧。這也是為什么,朱申一路闖上門來,卻沒人敢阻攔的原因。
“對了,你的寶貝呢,趕緊拿出來,讓我評鑒一二。”
與此同時,朱申反客為主,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雙腿更是順勢擱在茶幾,仿佛在家里一樣隨意。
朱喬看了,十分憤恨瞪眼,很是不滿:“朱申,你不要太過分。真把這里當成自己家么?信不信我叫人轟你出去?”
“你叫啊。”朱申抖著腿,得意洋洋道:“你敢轟,我就敢給你爸打電話。我會告訴他,我是專程來拜訪他的,卻被你打出門,看他會不會揍你……”
“你……卑鄙無恥。”朱喬氣急敗壞,伸手抄起旁邊一只花瓶,然后猛的一砸。
花瓶呼嘯,好像是朝朱申頭上飛去。
旁人看了,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別過目光,不忍直視。
“砰咣!”
一聲巨響,花瓶砸在了太師椅旁邊地面上,四分五裂,碎了一地。朱申撇嘴一笑,卻始終巋然不動,早料定朱喬不敢砸自己似的。
“小把戲!”朱申撣了撣衣服,蔑視道:“你敢往我腦袋上砸,我就服你……”
“哼!”
朱喬鼓著臉,眼睛瞪得很大,飽含殺人似的目光。
朱申自然不怵,心情舒暢,笑呵呵道:“對了,忘記告訴你了,我最近也得到了一件不錯的東西。不過我卻不像你這么小氣,有好東西不肯和人分享……”
“我很大方的。”
說話之間,朱申招手道:“東西拿來,給他看看。”
聽到這話,立即有人鉆了過來,把一只錦盒擱在茶幾上。他小心翼翼把錦盒打開,然后快步退了回去。
這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兩個紈绔子弟斗氣,不是他這種小卒子能夠摻合的。
角落之中,祁象視線一瞥,也看到了盒中的東西。
那是一把茶壺,造型比較奇特。外觀是壺的形狀,但是表面卻凹凸不平,有樹皮、瘤癤模樣的刻紋。尤其是壺流與壺把,仿佛一段枯藤,很是怪異。
盡管壺身造型奇怪,但是壺的色澤,卻有幾分鮮活層次感。壺身通體暗粟如金,又泛著淡淡的紫光,寶光自蘊。
乍看之下,祁象就知道,這是一把名壺,大名鼎鼎的紫砂壺。
眾所周知,紫砂壺以宜興所產為正宗。
宜興紫砂壺,自明代正德年間聞名于世,至今已經有五百多年歷史了。古往今來,不斷有名家精品名壺問世,深受世人的喜愛。
正所謂人間珠寶何足取,宜興紫砂最要得。
多年來,為了尋求一把名壺,許多人不惜重金求索。特別是名家大師精心制作的紫砂壺,很具有收藏價值,往往是一壺難求。
然而,宜興是無錫的管轄地,作為無錫富豪之子,朱申購買到一把大師名壺,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反正朱喬看了紫砂壺一眼,立刻冷笑道:“一把破壺,你居然當成寶貝?你信不信,我馬上去庫房拿一打出來,砸死你?”
“呵呵,有眼無珠。”朱申不屑道:“你家的壺,能和我這寶壺相比么?這叫樹癭壺,你懂嗎?估計你也不懂……不學無術!”
朱申鄙視道:“不懂就趕緊叫個懂的來,讓他仔細解釋給你聽。”
朱喬臉色陰沉如鍋底,忽然回身一指,叫道:“你們去看看,我倒想知道,那把破壺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能夠稱之為寶!”
“我們?”小丁愣了一愣,頓時暗暗叫苦。他就是不想摻合這事,才躲到角落之中的。沒有想到,這樣都被揪出來了。
此時此刻,小丁恨不能埋頭地下,裝成一只鴕鳥,眼不見為凈。
與之相反,祁象卻頗有興趣,趁機走到茶幾旁邊,仔細觀賞盒中的紫砂壺。
紫砂壺是很有名的收藏品,他肯定不會陌生。以前在湖州居住的時候,他還曾經抽空去了一趟宜興,專門研究了紫砂壺的制作工藝流程。
所以他知道,朱申沒有撒謊,眼前這把怪模怪樣的紫砂壺,的確有個專門的名稱,就是叫做樹癭壺。
不過這樣的樹癭壺,更有一個讓業內人士覺得如雷貫耳的別稱——供春壺!
提起紫砂壺,就不能不知道一個人,供春。
據史料記載,供春是紫砂壺的創始人,紫砂壺就是在他手中揚名于世,然后蓬勃發展,最終形成了現在的龐大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