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花團錦簇,正是一年春光爛漫時節。,
花似錦,人如玉,八角亭臺之中,丫鬟冬兒取水煮茶,周若水白衣如雪,低頭奏琴。
曲譜是武陵鄉土的曲子,意境本是歡快活躍,然而周若水琴聲之中卻蘊含淡淡的憂傷,奏到動情之處,冬兒眼眶紅潤,悄然扭頭抹去臉頰上的兩行淚痕。
“公子乃武陵第一才子,才華絕倫,天下少有,斷然不會像那些人說的那般,公子才不是縮頭烏龜呢!”冬兒暗暗道,小胸脯挺得筆直。
“錚!”周若水的琴聲戛然而止。
冬兒驚呼道:“小姐,您……”
周若水淡淡的道:“冬兒,你又想什么呢?說了公子正在陸門靜修,不日便可回家,你為何這般嬌氣?”
冬兒紅著臉,心想小姐說自己嬌氣,自己日日憔悴,卻是更盼望公子能早日回來吧?
小姐的心思,最是矛盾,心中對公子充滿信心,可是對外面的傳言卻依舊難以釋懷。
這些日子在楚都,東郭家,季孫家,孟孫家都在傳,說公子是浪得虛名,進入陸門之后便被揭穿了假面目。
陸師惱羞成怒,將他罰上了棲霞山,說是三年不準下山呢!
為什么是三年不準下山?
因為那些人說公子才學太差,修為更是弱不禁風,陸門丟不起人。
倘若三年的時光,公子還不能脫穎而出,只怕還會被掃地出門。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滾回武陵去。
每每周若水聽到了這些風言風語,便跟冬兒發火。說:“那是大楚權閥豪門的弟子想見公子而不得,故意施展這等下賤的計謀。分明是害怕公子從陸門出山呢!”
冬兒總是附和周若水,心中卻是越來越難受。
從武陵到楚都,相隔數千里之遙,主仆二人無親無故,可以依仗的不過只有公子而已。
現在公子被陸門陸師責罰,日日閉關思過,讓小姐如何能安心?
這一入陸門都幾個月了,音訊都沒有,小姐心中哪里能好受?
“若水?若水……”
院門口。一頂漆黑的轎子如利箭一般進來。
轎子停下,轎簾掀開,周若水連忙站起身來,恭敬的行禮道:“若水見過季孫小姐……”
“咯咯!”
一聲輕笑響起,季孫香一襲黑袍,俏生生的走出轎子。
看她的裝束,一襲士子長袍,頭戴方巾,面若桃花。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優學寺卿大人的風范,著實是讓人敬畏。
“若水,別跟我客氣。我有一個好消息呢……”
“嗯?”周若水眉頭一挑,嘴唇掀動。卻是欲言又止。
自唐雨進入陸門之后,隔三差五季孫香就會過來。
季孫香過來,一來是看望蘇伯。另外便是安慰周若水,每每都有好消息帶過來……
周若水心中清楚。季孫香對公子很是愛慕呢!
她是季孫家的小姐,身份比她高很多。再說了,周若水和唐雨的婚約本就只是側室之約,唐雨的正房夫人,目前還沒有著落呢!
在周若水看來,季孫香和公子卻是般配得很,這常常讓她心中酸澀,滋味難言。
暗地里卻又是如釋重負。
至少季孫小姐對自己著實是不錯,而對公子卻也是真心的。
奈何季孫家內部只怕是阻力重重,他們是看不上公子么?
眼見周若水不說話,季孫香親熱的靠近她,伸手摸了摸冬兒的小腦袋,道:“這丫頭,幾天不見又長個兒了!”
她頓了頓,道:“若水,今天東郭家出了大洋相,東郭玄武召集大楚士子舉辦賞春文會,目的卻是想破先覺的謎題。你道怎么了?笑死人了,一眾金牌士子在文會之上抓腮撓耳,哪里能破解?
東郭玄武勃然大怒,大斥門下弟子無能,昨日他們放傳言說唐先覺如何如何不學無術,今日便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你說好笑不好笑?”
周若水微微一笑,旋即,眉宇之中卻又帶憂色,道:“季孫小姐,您可知公子什么時候可以下山?”
“呃……這……”季孫香皺皺眉頭,良久,道:“我不管了,我非得闖一闖陸門不可。陸學宗真是好生沒道理,先覺入陸門,為他們大大的漲了臉,他倒好,不分青紅皂白,竟然讓他閉關思過,著實氣煞人……”
季孫香眉頭一挑,怒聲道。
她本就是直來直去的性子,季孫家的家事惹她不爽,她便天天不回家,經常便來周若水這邊。
有時候不去優學寺,她便把這里當成了家。
蘇庸倒是對她甚為滿意,周若水雖然內心復雜,可是一來二去,季孫香絲毫不擺季孫家小姐的架子,兩人倒是想出越來越融洽了。
連帶冬兒對季孫小姐也沒有了反感,心中隱隱還感謝季孫香每次來都能幫她安慰小姐呢!
周若水臉色蒼白,道:“季孫小姐,萬萬不可!陸門重地,豈能隨便亂闖。季孫小姐不怕陸學宗,可倘若陸學宗再責怪先覺,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季孫香咯咯一笑,道:“若水,我是嚇你呢!倘若真要闖陸門,我不會等到今天。”
“說起來你不用著急,我都不著急,你著急什么?”
冬兒在一旁一臉迷惑的道:“季孫小姐為何要著急?”
季孫香笑得更是嬌艷,道:“冬兒莫非不知道季孫家已經放言出去,我爹說誰能幫季孫家奪得百圣令,便將我許配給誰呢!都這個時候了,先覺還未下山,金牌士子只怕都得不到,更何況百圣士子,最后還得百圣令?
倘若我爹真是要把我給許配出去了,你說我該不該急呢?“
冬兒似乎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眼睛看看周若水,又看看季孫香,良久,冷不丁的道:“那季孫小姐為什么不急呢?”
季孫香哈哈一笑,道:“我急什么?反正我只跟先覺,將我許配出去,我也跟著先覺,我又什么可急的呢?”
周若水主仆面面相覷,怔怔說不出話來。
季孫香此言明顯是讓人振聾發聵,荒誕不羈,可兩人竟然從中找不到不妥的地方。
周若水畢竟是周家出身,從小耳濡目染,卻是知曉一些人情世故。
她心想季孫香這話,只怕是對自己說的,反正她以后是鐵了心要跟公子在一起呢,名分身份都不在意。
試想季孫小姐何等身份,她能說出這等話,自己一出身商賈之家的女子,又還能使多少小性子?
女人的心思皆敏感,周若水和季孫香彼此皆沉默,卻是各有心思。
“啊……”
冬兒忽然驚呼一聲,臉色瞬間呆如木雞。
突然,她一下扔掉手中的水壺,人一溜煙向院門口沖過去。
季孫香和周若水兩人齊齊愣住,幾乎同時看向門口,院子的門口,一紫袍少年,翩然而立,不是唐雨又是誰?
冬兒已經撲倒了唐雨的身側,道:“公……公子……您……您回來了?”
她說話結結巴巴,卻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唐雨呵呵一笑,輕輕的摸了摸冬兒的腦袋,道:“傻丫頭,哭什么呢?”
季孫香手中的琴弦撥動,人影跟隨著琴聲瞬間便站在了唐雨的面前。
“季孫小姐?”
唐雨睜大眼睛,頗驚訝的道。
季孫香一手將唐雨抱住,腦袋使勁的撞他的胸膛,道:“你說冬兒哭什么?你入陸門便杳無音訊,丟下若水和冬兒主仆二人在楚都無親無故,你忍心么?”
“若水,我替你將先覺抱住了呢!你這幾個月的氣趕快都撒出來吧。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要不然以后更了不得了!”
周若水面色緋紅,眼眶之中淚痕閃爍,道:“季孫……季孫小姐,公子……公子也是身不由己呢!”
季孫香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松開雙手,道:“若水真是好生無趣。也難怪先覺總對你贊口不絕,敢情你總向著他呢。
他以后非得被你寵壞不可……
周若水的臉更紅,唐雨慢慢的走到她身前,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臉,道:“你受苦了,蘇伯還好么?”
周若水含淚點點頭,再也沒有了矜持,一頭扎進了唐雨的懷中。
季孫香再一旁癟癟嘴,唐雨吃驚的看著她,道:“你……季孫小姐,你……為何也在這里?”
季孫香咯咯的笑道,“我不在這里應該在哪里呢?我爹都要把我許人了呢!我不躲在這里,還有哪里能去?”
“呃……”
唐雨啞口無言。
他心中想,季孫石要將你許人,和你在自己家,和周若水在一起有什么關聯么?
可是他終究沒有說出這話,只是道:“那你怎么打算?”
季孫香盯著唐雨,嘴唇微微翹起,道:“還能怎么打算?就在這里等著你,等你一下山,我便要和你……”
唐雨一顆心差點蹦到了嗓子眼,冬兒在一旁驚呼道:“季孫小姐,您等著公子下山,要和公子干什么?”
季孫香哈哈大笑,笑的花枝亂顫,伸出如嫩蔥一般的手指指向唐雨,道:“唐先覺,你看你嚇的,莫非就這點膽量么?我等著你就是要在楚都大鬧一場,你就嚇破膽了?”
唐雨“噓……”一聲,長出一口氣,心想還好季孫香沒說‘私奔’兩個字,真是嚇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