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否說:“仲家這帝號,還是除了吧?”
袁否此話一出,在場的大臣無不嘩然,除帝號?太突然了吧。
金尚愣了一下,遂即一正衣冠跪倒在地,朗聲道:“先帝建制之時老臣就臣力阻,奈何先帝不聽,所以才給了曹賊舉兵討伐的借口,所以才有今日四路聯軍圍攻壽春之兵禍,主公此舉卻是撥亂反正,老臣……支持!”
金尚是真支持,對袁否的稱呼也順勢換成了主公。
紀靈也出班跪倒在地,大聲道:“末將也支持主公!”
紀靈也跟金尚一樣,都曾經堅決反對袁術僭位稱帝。
剩下的大臣一看金尚、紀靈兩大策立功臣都表了態,哪還有什么好猶豫的,當即紛紛出列表示支持,長史楊弘更是著實把袁否吹捧了一番,連帶著之前的戰績也夸了,直把袁否夸成了古往今來、上下五千年最賢明的圣人。
“主公謹守綱常,絕無逾矩,實乃古今臣子之楷模也。”
“主公大義凜然,自除帝號,誠可謂古今罕有之名士。”
“主公勇毅過人,戰無不勝,縱孫武再世也不過如此。”
“主公智謀過人,慮無不行,奸滑如曹操亦自嘆不如。”
“主公文韜武略,無人能及,必將帶領我等開創一番全新之局面。”
聽著一段段不帶重復的阿諛之詞從楊弘嘴里冒出來,袁否不禁莞爾。
袁否總算是明白,為什么像秦始皇、隋煬帝這樣的絕世雄主,也難免喜歡佞臣了,因為有佞臣時時奉迎拍馬,說些你愛聽的話,的確是件賞心悅目的事,不過,真正的雄主總能掌控住佞臣,而絕不會被佞臣牽著鼻子走。
楊弘的阿諛之詞袁否聽過也就算了,他真正在意的是金尚還有紀靈的態度。
金尚是仲家王朝的百官之首,他的態度決定著仲家王朝大部份文官的態度,而紀靈的態度則更是決定著大小軍頭的態度,袁否如果想要坐穩現在的位置,就必須得到金尚、紀靈這兩位大佬的鼎力支持!
至少目前是這樣。
金尚、紀靈都是忠貞耿介之士,他們對袁術的確是忠心耿耿,但這并不代表著他們就會無條件支持袁否,如果袁否不能表現出足夠的優秀素質,不能在理念上獲得兩人的認可,金尚、紀靈拋棄袁否另投他主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袁否自除帝號這一舉動,顯然撓到了金尚還有紀靈的癢處,看兩人那副激動、慷慨的樣子,袁否就知道,他這一步棋走對了,將來怎么樣仍不得而知,但是至少在目前,他已經初步獲得了金尚、紀靈兩位大佬的認可。
當下袁否讓金尚安派人出使曹營,將這一消息通報給朝廷,雖然明知道事實上把持朝政的曹操不可能就此赦免袁氏,但袁否卻必須把姿態給做足了,因為這么做,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挽回汝南袁氏的聲譽。
這不是為了求得朝廷或者說曹操的寬恕,而只是為了消除影響。
完了袁否又道:“還有一事,諸公對某的稱呼還是沿用公子吧。”
金尚訝然道:“主公,這卻是為何?”
紀靈、楊弘、閻象等一眾大臣也是滿頭霧水,袁否尚在潛邸時稱呼公子那沒什么,可現在既然已經繼承了袁術的官銜以及爵位,自然就不能再以公子相稱了,這與禮法相悖,古人可是很重禮法的。
袁否卻也有他的擔憂。
袁否主要是擔心手下這幫文武稱呼他主公慣了,等將來到了河北,到了袁紹帳下,這幫老人仍然稱呼他為主公,這要是傳到袁紹的耳朵里,難免給袁紹留下一個他想要尋機自立的印象,這就大大不妙了。
不過這話當然是不能明說的。
所以袁否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道:“朝廷畢竟還沒有承認某的官銜及爵位,等朝廷有旨意下來,諸位再改口也是不遲。”
這樣的理由卻讓金尚、紀靈等人無話可說。
當下金尚改口說道:“如此,臣等就仍以公子相稱。”
袁否點點頭,又道:“現在,某最擔心的卻是追兵……”
袁否話還沒有說完,便有殘兵風塵仆仆奔入帳內,看到跪坐首席的居然是袁否而不是袁術,便不由得愣了一下,卻還是老老實實仆地稟報道:“公子,下蔡已失守了,橋蕤將軍戰死,兩千守軍非死即降!”
“啊,下蔡這么快就失守了?”
“這下糟了,孫策追上來可怎么辦?”
“先不用慌,江東軍離我們至少還有三日行程!”
帳下的文臣、武將聞言一下就炸了,張皇失措者有之,憂心忡忡者有之,當然鎮定自若的也是不乏其人。
袁否心下也有些著忙,他現在才剛剛上位,還沒來得及對袁術舊部進行整合呢,別的不說,戰斗力最強的兩千羽林衛還在黃猗手里呢,如果孫策的江東軍這個時候追上來,那局面可就真的麻煩了。
當下袁否問那個殘兵:“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殘兵回答道:“回公子,這是昨天上午的事情。”
“昨天上午?”袁否聞言頓時暗暗叫苦,這也就是說,此時距離江東軍攻破下蔡已經過去一晝夜時間了,一個晝夜,江東軍如果撇下輜重急行進,至少可以行進五十多里,換句話說孫策的大軍離龍亢縣已經不到一天路程了!
原以為隔著三天的路程,卻不曾想已經只剩一天路程!
金尚出列說:“公子,看來我們必須得馬上離開龍亢了。”
袁否想了想,對眾人說:“諸公請先回去準備,金公和紀靈將軍留下。”
當下一眾文武紛紛告辭離去,帳里便只剩下袁否、金尚還有紀靈三人。
袁否直截了當的問紀靈:“紀靈將軍,如果現在拔營離開龍亢,你能確保軍隊在行軍途中不會發生嘩變?”
“這個……”紀靈說道,“末將不能保證。”
總的來說,紀靈追隨袁術的時間比張勛長,在袁軍中的資歷也比張勛要老,但袁軍中的山頭并非只有紀靈、張勛兩個。
除了張勛、紀靈兩大山頭,還有兩個軍頭的勢力不弱于他們,這兩個軍頭就是驃騎將軍陸勉以及車騎將軍橋蕤。
除了張勛、紀靈、陸勉、橋蕤四大軍頭,下面還有八個小軍頭。
這八個小軍頭就是梁綱、李豐、樂就、陳紀、雷薄、陳蘭、楊奉以及韓暹。
現在橋蕤已經戰死,所部人馬也走死殆盡,屬于橋蕤的山頭已經土崩瓦解,楊奉、韓暹已在數月前投奔呂布,梁綱、李豐、樂就、陳紀四將又奉袁術軍令留在了壽春,所以張勛下獄之后,袁軍中還剩下紀靈、陸勉這兩大軍頭,以及雷薄、陳蘭這兩個小軍頭。
紀靈可以約束本部軍馬,卻約束不了陸勉、雷薄以及陳蘭三將麾下的兵馬。
“那就不能輕動。”袁否道,“在清除掉不穩定因素之前,大軍絕不可輕動!”
金尚道:“問題是孫策的江東軍旦夕即至,若是現在不走,只怕就走不了啦。”
袁否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孫策的江東軍既便追到龍亢,來的也只是少量精兵,只要清除掉不穩定因素,我軍未必沒有一戰之力,何況既便打不贏,也仍可從容突圍轉進,但如果不清除不穩定因素,卻有土崩瓦解之風險。”
金尚道:“也是,晁錯曾云:攘夷必先安內,老臣有欠考慮了!”
袁否又問紀靈道:“紀靈將軍,羽林衛什么時候能夠返回龍亢?”
羽林衛原本是屬于袁術的親軍,與袁術帳下各大軍頭的關系相對較淺,在經歷了水門反擊戰以及下蔡之戰后,羽林衛對袁否的認同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所以,這支武力袁否是無論如何也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假如在清除異己的過程中發生嘩變,袁否還指著羽林衛鎮壓呢。
紀靈道:“羽林衛并未走遠,昨晚上末將就已經假借張勛的名義給黃猗發去急信,若不出意外的話,羽林衛很快就會返回。”
袁否道:“好,等羽林衛一回來,我們就著手清理不穩定因系。”
金尚道:“現在的問題是,還有哪些人有可能成為不穩定因素?”
紀靈道:“公子,昨天晚上末將就已經將一批與張勛走得比較近的將校控制起來,不過在剩下的將校甚至大將中間,難保不會有張勛和馮氏的親信,這個就需要仔細甄別了,我們既不能放過張勛和馮氏的人,但也不能累及無辜。”
金尚、紀靈雖然沒明說,但矛頭都隱隱指向陸勉、雷薄以及陳蘭。
其中陸勉與張勛關系一向不好,按理說是不會因為張勛而舉兵發難的,可問題是,陸勉與江東小霸王孫策私交甚篤,陸勉對袁術忠心耿耿,袁術還活著時,陸勉絕對不會背叛仲家王朝,可現在袁術已死,陸勉是否會繼續效忠袁否可就難說了。
尤其這次策立之功被金尚和紀靈搶了,陸勉心里就難免會失落。
至于說雷薄、陳蘭,平時與張勛走得非常之近,現在張勛冷不丁被下了獄,兩人為求自保,難保不會鋌而走險。
袁否道:“金公和紀將軍的意思某已經明白了,不過在羽林衛回龍亢之前,我們并沒有絕對的優勢,所以還是先耐著性子等等吧。”說完,袁否又嘆息道,“我們的人馬原本就已經所剩無幾了,再也經不起更多的損失了。”
金尚和紀靈聞言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