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一早起來,就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三天前,他接到手下報告,說是公子否來訪,便立刻結束狩獵,匆匆回了蘄春。
甘寧是前天晚上回的蘄春,不過在回城之后,甘寧卻又猶豫了,并沒有立刻前往客館拜訪袁否,昨天袁否再度來拜訪,甘寧也推脫不見。
袁否為何而來,甘寧當然是知道的,很顯然,袁否肯定是為了招攬他而來的,但是對于是否應該投效袁否,甘寧卻是有些猶豫。
一方面,甘寧知道袁否也是一個人物。
小霸王孫策能夠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平定江東四郡,連續挫敗劉繇、王朗、嚴白虎等江東豪杰,最后更傳檄平定豫章郡,豈是易與之輩?然而,同樣還是孫策,率三萬精兵,竟奈何不了袁否在居巢區區幾千殘兵。
這豈不是說明,袁否比孫策更加善戰?
但是另一方面,天下大勢已日趨明朗。
北方是公孫瓚與袁紹爭雄,中原是曹操與呂布交鋒,南方的霸主,卻只會在劉表與孫策之間產生,而且多半是孫策,袁否眼下已經失了廬江,困守尋陽小城,最好的結果也只不過是效仿張繡給劉表當看門狗,還能有什么作為呢?
袁否再是厲害,奈何時勢如此◎↓,..,又豈是人力所能違?
袁否難有作為,他甘寧投入袁否帳下,就更難有用武之地。
正因此,甘寧才百般不愿意投效袁否,所以才躲起來不見。
洗漱罷。甘寧正欲用早膳。忽見丁奉一溜小跑進來稟報說:“將軍。公子否又來了。”
“又來了?”甘寧聞言,臉上的表情便猛然間一僵,心忖這個袁否還真是有耐性啊,如果從頭一天算起,這已是第十八回了吧?既便是從自己回來之后算起,那也是第三回了,換成是別人,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了罷?
見甘寧遲遲沒有發話。丁奉便說:“要不小人再去跟他說,將軍狩獵未回?”
“罷了,都十八回了,你開得了這口,我卻丟不起這個人。”甘寧嘆了口氣,說道,“客廳擺茶,有請公子否!”
丁奉答應一聲,當即出來將袁否和紀靈帶進了客廳。
袁否坐下過了沒一會,甘寧便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
甘寧今天卻沒有披甲。只穿了一襲便服,赤著雙腳。頭發隨便挽了一個發髻,顯得隨意瀟灑,卻也更顯得英氣。
這卻不是甘寧懶散,而是一種禮節。
因為古人是不剪發的,因為頭發長,容易臟以及亂,所以每隔數日便需要清洗頭發,朝廷官員還專門有休沐日,就是專門給官員洗頭發的公假。
所以說,休沐在古代是很重要的事,那么在休沐時會客,就是對客人的尊重,周公一沐三握發,一飯三吐哺,更是流傳千古的佳話,官渡大戰時,曹操光著雙腳從大帳里跑出來迎接許攸,也被許攸視為極大的禮遇。
所以,看到甘寧赤著雙腳、隨便挽個發髻就出來會客,袁否便心下暗喜,看來還有門!別的不說,至少甘寧還是非常敬重他的。
“興霸兄,別來無恙乎?”袁否長揖到地。
“公子客氣。”甘寧回禮,然后解釋說道,“在下正于大山中狩獵,聽聞公子到訪,便趕緊撇下部曲趕回來,昨夜始才回城,本想趁夜回訪,卻又恐驚擾公子,今日正欲往訪,卻不想公子竟是先來了,慚愧,甘寧實在慚愧。”
袁否其實早知道甘寧前天晚上就回來了,但他不會揭穿甘寧的謊言,笑著說道:“既是事出有因,興霸又何必自責?”
當下甘寧延請袁否入席,紀靈卻站到了袁否的身后,甘寧又命丁奉烹茶招待袁否。
因為耽擱了太多時日,袁否便也不想再做過多試探,徑直就切入了正題:“興霸,我這次過府來訪,卻是為了與你探討水軍之未來。”
袁否知道他的實力打動不了甘寧,他唯一能打動甘寧的就是未來水軍的遠景規模,關于這一點,無論孫策還是劉表,都遠遠不及他,袁否相信,只有在他的手底下,甘寧才有可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水軍統帥!
因為他袁否不是古代人,在他胸中不只有中國大陸,更裝了海洋。
“水軍之未來?”甘寧訝然,他還真沒想到袁否會與他討論這個,當下欣然說道,“甘寧愿聞公子之高見。”
袁否問道:“興霸以為水軍相比步騎如何?”
甘寧答道:“水軍之地位,不如步騎遠甚。”
甘寧雖的是實話,并非妄自菲薄,這時候,水軍的地位遠遠無法與步騎相比。
“興霸此言,卻是大謬。”袁否搖頭說道,“若是逐鹿中原,或者揮師幽燕,步騎之作用固然遠在水軍之上,但是,若是用兵荊揚,水軍才是決勝之關鍵,步騎再精銳,只怕也是很難打過江湖天險,卻不知,興霸以為然否?”
“然!”甘寧擊節贊同說,“得水軍者得荊揚!”
“何止是荊揚?”袁否重重擊案,奮然說道,“待將來華夏一統,揮師無限之大洋,水軍更是不可或缺!”
“無限之大洋?”甘寧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甘寧是水賊出身,從小就與長江結下了不解的緣分,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曾經看著浩浩蕩蕩往東流淌的長江水心想,在長江的盡頭又會是什么呢?長到十八歲上,甘寧終于有幸帶著他的水賊隊伍到了長江盡頭,也第一次看到了大海。
然而,看著面前一望無際的大海,甘寧兒時的困惑卻并沒有解開。
長江的盡頭是大海,可是大海的盡頭又會是什么呢?甘寧遂又帶著他的水賊隊伍,駕船出海一探究竟。可不幸的是。出海僅僅兩天就遇上了颶風。船隊的十幾艘船全部傾覆,百余名水賊全部葬身大海,只有他一個人抱住了一塊木板,僥幸漂了下來。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甘寧才終于意識到一個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遂發憤讀書,日夜研習水軍戰法,以期將來能成為大漢朝廷的水軍統帥。率一支龐大水軍再次揚帆出海,最終徹底征服大海。
只是很可惜,當甘寧學有所成,準備一展身手時,卻發現整個大漢朝早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不得已,甘寧只能在黃祖帳下暫且棲身,當一個區區水軍屯長。
幾年過去,甘寧甚至都已經忘了自己的夢想了,可是袁否的這一席話。卻又把甘寧心底最深處的野望勾了起來。
甘寧的野望就是征服茫茫大海!
不過,甘寧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下來。嘆息說道:“要征服大海,卻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們的船,根本就扛不住海上的風浪。”
甘寧一開始也以為是因為船小所以才不經風浪。
但到了黃祖帳下之后,卻發現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因為黃祖帳下有水軍,水軍擁有好幾條甲板上可以跑馬的樓船,但就是這樣的樓船,也扛不住江上的颶風大浪,更不用說大海上的颶風大浪。
“那是因為我們的船,構造就錯了!”袁否說完,就打開了早就放在桌案上的錦匣,再將錦匣里面的海船模型拿出來放在案上,又對甘寧說,“興霸請看,如果用這樣的海船,既便遇到大風颶浪,也可高枕無憂。”
說完,袁否又示意紀靈將海船模型送到甘寧案前。
甘寧是海戰行家,一看到這艘海船模型,就發現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荊州水軍的樓船之所以扛不住風浪,卻是因為底平,重心高,所以容易傾覆,而公子否的這一艘海船模型,之所以能扛住風浪,卻是因為底尖,重心底,既便被風吹斜,也能回正,所以不易傾覆,這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
“妙,妙極!妙極!”甘寧拍案贊嘆道,“此船果然可以抗衡風浪!公子誠然大才!”
“呵,興霸又錯了,這卻不是我的功勞。”袁否擺手說,“這艘海船模型卻是馬鈞打造出來的,興霸如果想要探討這艘海船的妙處,應當去找馬鈞。”
甘寧急問道:“馬鈞何人?”
袁否笑著說:“乃我食客。”
“有機會,寧定當前往拜訪。”甘寧放下海船模型,思緒又回到正題,對袁否說道,“公子之來意,甘寧已然是盡知了,在下只問公子一句話,將來又做何打算?是留在尋陽,還是別有去處?”
終于進入關鍵環節了。
這也是甘寧的最后的考校了。
說到正題,袁否當然是不敢打馬虎眼。
袁否正了正臉色,肅容說道:“興霸,我也不瞞你,尋陽非我久留之地,我意,翻過大別山再穿過中原腹地,去河北投奔我伯父,再謀求遼東,遼東郡雖然偏居幽州一隅,卻極利水軍馳騁,我若是能得興霸相助,定可以蕩平三韓東瀛,待中原有變,再揮師西向,與群雄逐鹿中原。”
“三韓東瀛?”甘寧惑然說,“這卻是哪里?”
甘寧雖然到過長江邊,卻沒去過遼東,自然不知道三韓以及東瀛。
袁否便慢條斯理的從大袖里取出了小若榴花了兩個晚上時間才繡好的那幅海圖,然后示意紀靈將其在大廳上鋪開。
甘寧的視線一經落在海圖上,便再也移不開了。
甘寧乃水賊出身,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海圖的珍貴!
“公子,這這這,這是海圖?”甘寧急從席上起身,快步走到海圖前,卻不忍往上踩,俯視著海圖問袁否說,“公子,卻不知此海圖從何而來?”
“從一古藉得之,放大始得。”袁否跟著走到海圖旁邊,然后指著海圖說道,“興霸你看,這便是朝鮮半島,北邊乃我大漢故土樂浪郡,南邊便是馬韓、辰韓以及弁韓,跨過對馬海峽則便是東瀛四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