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
許昌原本只是潁川郡的一個普通縣城,在黃巾之亂中也遭到了極大破壞,曹操迎天子于許縣之后,改許縣為許昌,并且勵行圖治,許昌的人口才逐漸恢復,街市也日漸繁榮,又逐漸有了兩漢鼎盛時的氣象。
尤其是許昌東門附近,房屋鱗次櫛比,屋檐幾乎垂到地上,沿著街道兩側擺攤叫賣的小販幾乎占滿了半條東大街,趕早市的販夫,前來采買的管事以及來來往往的商旅行人,更是幾乎擠滿整條大街。
東門大街與朱雀大街的交岔口尤其熱鬧。
一家蒸餅店離路口僅有咫尺之遙,吸引了大量的販夫走卒。
一個蓬頭垢面的半大孩子悄悄的,從側面挪到了沿街擺著的蒸籠前,趁著叫賣的店家一個不留神,呲溜就從蒸籠里抓了一個白面餅,然后將餅叼此里拔腿就跑,店家第一時間發覺蒸餅被偷,立刻拔腿去追,一邊高喊抓小偷。
附近巡邏的兩個快手見狀也加入追捕中。
偷了蒸餅的半大孩子奪路狂奔,連續撞翻了不少菜攤行人,整條東門大街立刻變得一片雞飛狗跳。
等店家和兩個快手追過街角時,早已不見了那小孩的身影。
一身風塵的馬忠從蒸餅店出來,低著頭匯入騷冇亂的人群中。
馬忠騎死了兩匹戰馬,在短短不到一晝夜的時間狂奔了將近四百里,終于趕在早市之前到了許昌,然后拿口吐白沫的戰馬跟城外的一個農夫換了一套麻布衣裳。換上麻布衣裳之后就大搖大擺的進了許昌城。
吃飽喝足。又在街邊菜販的水桶里洗了一把臉。馬忠頓覺神清氣爽。
馬忠隨手攔下了一個挑著干柴叫賣的樵夫,問:“老丈,敢問國舅府怎么走?”
樵夫為了賣個好價錢,都會直接挑著柴擔前去豪門世家的后門叫賣,自然也就認得當地世家豪族的門。
果然,那個樵夫反問馬忠說:“你問的哪個國舅,董國舅還是伏國舅?”
馬忠早知道當今有兩個國舅,一個是董承。其女為天子貴妃,一個則是伏完,其女為天子的皇后,這都是袁否告訴他的。
當下馬忠說道:“我找伏國舅。”
“伏國舅啊?”樵夫點頭說道,“沿著朱雀大街一直往南,到了玉司坊再往西,然后一直走到底,看到門口立有兩座石獅子的朱紅大門,便是伏國舅府。”
“謝了,老丈。”馬忠道了謝。一路尋了下去。
穿過朱雀大街,拐入玉司坊。又往前走了數百步,馬忠果然看到了一座大紅門,大門前的石階上蹲著兩尊威嚴的石獅子。
當下馬忠便上前拍響了側門的銅環。
稍頃,側門便開啟了一道細縫,一個蒼頭從門縫里探出來,很不高興的嘀咕說道:“大清早上的,拍什么門?讓不讓人睡覺了?”
“敢問,這里可是國舅府?”馬忠問道。
蒼頭說:“你眼冇瞎了,大門上不寫著嗎?”
馬忠說:“這么說,這里真是國舅府了?”
“廢話。”蒼頭越發的不耐煩了,“有事沒事?有事快說,沒事快滾。”
“有事,有急事。”馬忠趕緊從衣襟里取出一封密信遞給蒼頭,說道,“老丈,小人這里有一封密信,要親手交給國舅。”
“密信?還親手交給國舅?拿來吧你!”
蒼頭卻劈手奪了馬忠手中的書信,然后平的一聲關上了門,馬忠被阻在門外,非但沒有生氣,臉上卻反而流露出了一絲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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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依例起了個大早,前來學宮跟荀彧學習理政。
別看曹丕年僅十二歲,但是對政事卻表現出了超人的熱情,昨天晚上他跟著荀彧處理政務一直到深夜,今天一大清早,便又早早來到了學宮。
然而,幾乎沒人知道,曹丕其實很討厭處理政務,他之所以對“理政”表現出如此大的熱情,卻是為了吸引荀彧等大臣的注意,尤其為了吸引父親曹操的注意,別看曹丕年紀才十二歲,卻已經深諳權術了,這個都是耳濡目染的結果。
曹丕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生母卞氏原本是倡家,是曹操的小妾,所以他只是庶子,既便現在長兄曹昂已經殃于宛城,生母卞氏也成了正室,他曹丕也成了曹操嫡子,但曹丕卻仍缺乏安全感。
因為曹丕還有個聰明絕頂的弟弟,深得曹操寵愛。
曹丕知道自己的資質比不上曹值,所以只有表現得更加勤懇,勤能補拙不是么?只有大臣們都支持他,父親也認同他,世子大位才不會旁落。
等荀彧來到學宮時,曹丕已經將昨夜送上來的奏章按照兵事、農事、工事、商事、刑獄分門別類的都整理好了。
荀彧便毫不吝嗇的贊了曹丕一句。
荀彧的稱贊讓曹丕內心就跟喝了酒一般的飄飄然,因為曹丕知道荀彧是父親麾下的頭號心腹謀士,荀氏更是潁川八大家之首,得到了荀彧的支持,曹丕的世子位就穩了一半,這時候的曹丕當然不會知道,將來荀彧會跟曹操貌合神離。
荀彧開始坐下來教曹丕處理政務,批了沒一會兒,一個小吏忽然急匆匆跑了進來。
“公子,荀令君,出事了,出大事了!”小吏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的連聲高喊。
“慌什么?”荀彧放下手中毛筆,沉聲說,“這天還塌不下來,說,出什么事了?”
“荀令君,有人想要造反!”小吏急匆匆跑到荀彧和曹丕面前,氣急敗壞的說道。
“啥,造反?”曹丕聞言頓時嚇了一大跳,不論他多少年老成,終究還是個孩子。
荀彧卻是神色如常,冷冷的說道:“陳群,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知不知道,散布謠言是要問斬的?”
這小吏卻不是別人,而是將來一手創立九品中正制的陳群。
不過現在,陳群卻只是司空府的一個曹掾小吏,不入流品。
陳群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說道:“令君,在下又豈敢造謠?實有物證在此。”
說完,陳群便從衣袖里取出一封書信遞給荀彧。
荀彧接過書信,展開匆匆看完,臉色立刻為之一變。
曹丕有些好奇,問道:“先生,信上都說了些什么?”
荀彧不答,只是將密信遞給了曹丕,曹丕看完之后也是臉色大變:“什么,劉備、袁否還有國舅董承要竄聯起來密謀許都,劫天子鑾駕之荊州?”
荀彧問陳群道:“長文,這是袁否寫給國舅董承的密信,你又是如何得來?”
陳群說:“這事說來可真是巧了,袁否派來的信使本是要投信于董國舅府,卻不想竟錯投到了伏國舅府上,伏國舅得信之后,不敢私匿,便私下里找到在下,讓在下將此信轉交給令君及公子,令君,信中所言之事可是十萬火急,我們需早做準備哪!”
曹丕也慌忙說:“是啊先生,密信上說袁否大軍五日之內便可至許昌,而今許昌空虛,只有不到兩千郡兵,需趕緊從各郡縣調兵入衛許都,哦對了,還有董國舅,也需趕緊調兵前去將其拿下,以絕后患。”
陳群附和說道:“公子所言極是,宜早作決斷。”
“不可,此事頗為蹊蹺,難保不是袁否的詭計。”荀彧卻搖頭說,“董國舅是否真與袁否暗冇中有勾連,還需仔細盤查,切不可貿然調兵拿人。”
曹丕說:“可是先生,我們沒時間了呀,而且密信中所說衣帶詔,也不像是做假,再結合此前劉備意外兵敗汝南,劉備在兵敗之后,又倉皇出奔荊州,原本還顯得迷霧重重,可是有了衣帶詔,這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陳群再次附和:“公子所言極是,有了衣帶詔,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再給合袁否在汝南大張旗鼓,此分明是想將主公大軍先誘入汝南,待許昌空虛,然后袁否、劉備以及董承才好趁虛起事,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哪!”
荀彧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因為從邏輯上講,曹丕、陳群的推測是站得住腳的。
如果劉備、袁否和董承早就有了勾結,那么劉備在汝南敗給袁否也就在情理之中,因為這是對方計劃中的一環,劉備就是要將八千曹軍的軍械裝備以及糧草輜重全送給袁否,以使袁否有資本與曹操對抗,以威脅許昌安全。
袁否在汝南坐大后,曹操必然調大軍前往征討。
這時候,許昌就變得空虛了,然后袁否再跳出汝南,先擺出北上青州的虛假表象,在沛郡虛晃一槍,然后在曹軍的眼皮底下兜頭殺回許昌,就能與董承里應外輕易攻陷許昌,這里最厲害的是,還沒人相信袁否會不自量力攻打許昌!
真要是這樣,只怕是袁否都已經攻陷了許昌了,曹操的大軍卻還在沛郡傻傻的等,等著袁否去自投羅網。
“對了,先生,還有這個。”曹丕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又趕緊從堆積如山的奏本中找出了一冊書簡,說道,“這是宛城太守張繡剛剛送來的急報,說劉備已經被荊州刺史劉表委任為新野縣令,眼下正在新野大肆招兵買馬,整頓軍備。”
聽到這,荀彧也不淡定了,沉聲說道:“走,去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