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崎那平靜的聲音,賈誠烈有些晃神。
——怎么搞的?他好像猶有余力?
賈誠烈清楚,現在自己的武修手段還和自己本脈真修的天書法術有一定差距。但是,自己修武乃是經過的高人指點,戰力同樣不弱。在猝不及防之下,就算是連心杰也要吃個大虧。更不用說,自己還在“那位前輩”的指點之下,用某種取巧的法子凝結了這種武道真意。
就算是連心杰,想要抵抗這種攻勢都得盡全力。這……這個小小的金丹初期修士,又怎么可能猶有余力?
可實際上呢?王崎何止是猶有余力,根本就是游刃有余啊!
一道若有若無的劍意從他的劍舞之中傳開,仿佛血腥氣纏繞在每個人的鼻端,揮之不去。兩軍交戰、堂堂正正的戰場,被這血腥味一洗,頓時化作毫無仁義的修羅殺場,人殺人,人吃人。賈誠烈那王道席卷天下的浩浩王者氣息也消失不見。
“這是……劍意?”
賈誠烈的跟班之中,有幾個還是有一點眼光的。他們看出,王崎在劍舞之中展現的,也是武道真意。
此劍之前,尸山血海。
王崎低喝一聲,手中長劍斜指天空,大開大合的“逝雪”揮出,數道劍光如雪飄搖,切開對方勾連成一塊、仿佛大軍結陣的掌勢。劍芒之中,紅光一閃,一根小指被高高拋起。
然后,被斬斷的拳勁掌氣便爆發開來,化作一陣狂暴氣浪席卷向四面八方。
連心杰壯著膽子將彌抱起,然后護身用劍氣護住師妹。賈誠烈那些跟班就沒有這么輕松了。他們多是未成金丹者或者僅僅是下品金丹,化解這余波遠沒有連心杰來得輕松寫意。有好幾人甚至被吹得打跌。
“這《片雪不染劍訣》在他手里倒要化作《滴血不染劍訣》了……好可怕的殺性!”
混亂之中,有個眼里還不差的人喊道。
王崎的劍意之中,包含的就是那似乎要滅殺天下的強大意境。
所謂的武道拳意,以虛入實,也就是一種另類的“法我相合”道路。它不是“分神化念”“我法如一”這樣,將念頭逐漸化入法力。而是反過來,讓自己的法力不斷貼合自己的念頭,將法力煉入魂魄之中。
對于段位遠遠高于“分神化念”的王崎來說,模擬這種路線的力量并不困難。
王崎確實不懂得武道拳意。但是他會模仿。數據化修法本身就能夠模仿天下一切邏輯之內的法門。而他又完成了法我如一。想法就能轉化為實實在在的氣質。對他來說,模擬他者真意還是做得到的。
他生平對戰過的古法修當中,沒有他看不懂的外掛、功法又足夠純烈者,當屬他當年在神京遇到的胡步雪。那先天殺運大道之中的殺意,就是如今的他模仿的對象。
狂風散去。賈誠烈捂著自己右手,死死盯著王崎,原本還算棱角分明的眼神之中充滿了猙獰。
王崎那一劍,不止是斬下了他的一根小指。殺傷性的劍意更是殘留在他的傷口,滅殺其他組織。如果沒有強者為他治療的話,他的小指肯定會廢掉。
更嚴重的是,王崎剛剛就在他的心氣到達頂點之時,突然放出比他拳意還要強盛好幾倍的殺戮劍意,斬破了他的王道拳意,在他潛意識里留下了陰影。剛剛成型的武道真意。居然不進反退,不再是那種臨門一腳就能突破的狀態。
可現在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為了一點武道拳意就可以拼上一切的武修。武道真意被打散之后,他本性之中的謹慎與畏懼再次抬頭。他看著王崎,左腳小腿微不可查的抖了抖。
剛才的殺意之濃烈,讓他幾乎以為,這個家伙在做生死相搏了!自己真的會死!
“你叫什么名字?”
“夏離。”王崎報上了自己的化名。
現在想要他一個人向這個“殺神”討還公道……似乎有點……強人所難?
“夏離是嗎?落塵劍宮……夏離……我記住你了,雜碎……”賈誠烈似乎還想放狠話。可是王崎一抖長劍,殺意四射。賈誠烈心中打了一個突,幾乎岔氣。這位天書樓的金丹修士這才大呼一聲“我們走”,帶著本班離開了。
連心杰雖然一開始應對失當。但是終究不是蠢貨。他高聲喊道:“對不住啊賈兄,我這個師弟呢,就是從尸山血海里滾出來的,沒見過世面。劍法不精,也只有靠劍意嚇人了。”
這句話看起來是嘲諷,實際上卻是在不經意當中點出王崎的身份。
被連心杰抱在懷里的彌對著王崎伸出雙手,細聲細氣的道:“哥哥,厲害。”
由于忌憚高階修士的靈識監控,所以他們每時每刻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
“嗯。”王崎收劍還鞘。同時也散去法力之中模擬殺意的部分。這在其他人眼里,就是王崎將武道真意掌控圓融、收放自如的標志。他立刻就返復自然,對著彌露出淡淡笑意,繼續牽著彌,跟著連家兄妹走向落塵劍宮。
虛空之中,有幾道意志在無聲的交流。
“這個小子,是個可造之材。”
“在金丹期能夠將那武道真意練成這般模樣,難得。”
“以后有潛力成就分神期,很好。”
他們都是用靈識監察這里的高階修士。由于這地下城就這么大,幾個高階修士的靈識就足夠覆蓋,所以不同門派高階修士光是隨意散出靈識就有重疊。這又建立起了一個嚴密的監控網。
不過,這些人里面也有膽小的:“妹妹?金丹期少說也有百多歲,怎么會有如此幼小的妹妹?”
“但是,那個幼女身上沒有一絲精元妖氣的跡象,反而是落塵劍宮修法入門,每一寸血肉都正常,絕對不是大妖化形。”
“他帶一個幼女過來,便足見沒有惡意。”
“多半是義妹或者收養的吧?”
最后,有兩個聲音做出蓋棺定論。
“若是落塵劍宮沒了,那小子得到我們神武宗。”
“這件事需得上報帝尊。”
“真不知道天書樓為什么會有那種武修的弟子出現。這件事肯定有蹊蹺。得去報告長老們知曉才行。”
一路上,連心杰憂心忡忡。
他雖然已經叛出古法門墻,但是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王崎低著頭,沉默不語。其實,連心杰的問題,他還是能夠解答一二的。
在剛剛劍掌交擊的時候,王崎有幾道無形無質的法力探入那賈誠烈體內,將賈誠烈的底細探了個一清二楚。
他并不是什么武道天才,對肉身的掌控也遠遠沒有真正武修那么高。但是,他作為天書樓的修士,在“法術”方面優勢。
他居然用了某種手段,將無數增益的法術留在自己體內。讓自己身輕體健,靈肉合一,并且放大了自己觸覺的敏感程度。而且,他還修煉了某種疑似妖類功法的法門,錘煉精元妖氣。這種修煉方法,他只取蓄氣期的部分。以結丹期人族的靈智錘煉出蓄氣期水平的妖氣,自然很輕松就可以入門。這樣子,他肉身精元也勉強達到了武修的水平。
他也只有拳術是真正的東西。中古儒門武道修法,《春秋風月觀》。
賈誠烈的本意,也就是錘煉出這武道拳意,好讓自己在斗戰之中補上天書樓的短板,并且向著元嬰奧妙摸索。
不過……
“《春秋風月觀》養的就應該是浩然正氣才對。”真闡子疑惑道:“他的拳法,明顯也是經過了他人改動。那一招‘春秋百戰’,原本是守中帶攻,以戰伐戰的招式,取的是‘春秋無義戰’之意。怎么到他這兒,就成了王道之師席卷天下,莫敢不從?”
要說天書樓有能夠改變一部武經武道真意的強者,真闡子第一個不信。他們能夠靠取巧的方法養出這么一個似是而非的武道真意好手就已經很讓人意外了。隨意改變拳經隨需要的武學見識,他們是萬萬不可能有的。
“比起這個,我更在意一點。那個賈誠烈到底是從哪里得來這拳經的?那個給他拳經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王崎道:“如果真的想要加以培養的話,原版拳經也不是不行吧?這個拳經,并沒有什么特別過人的地方……吧?”
“確實。這個改動,并沒有增加春秋風月觀的威力,反而失了原本有容乃大的武學構架,成長性更小。這一改,威能反而更弱了。”
“難道說是實驗品?”王崎按照自己的思維走了一遍。可是他旋即就發現,似乎也不大現實。
這依舊很沒道理啊。如果一個前輩高人真的想要靠著反復改動一個拳經來達成揣摩武學規律的目的,那也是應該展開大規模實驗才對。
“這里面確實處處透著鬼。”
王崎將疑惑暫時藏在了心底。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一處不算太大的宮闕。這宮闕本身的造型倒是大氣堂皇,青磚紅瓦雖然樸質,卻又自得天真之趣。但是,那狹小的空間卻使得它不能盡數展開,好像就是一個發育不良的畸形兒。
宮闕的門口,便是一個不大的廣場。廣場由清一色的漢白玉鋪就,典雅而大氣。廣場的中央,矗立著一個黑白雙色扭在一起的怪異石碑。這塊陰陽碑據說先天而成,可道陰陽變化之妙。也是一樁異寶。
“這便是落塵劍宮了。”連心杰有種“回到家”的感覺,舒了口氣。(